402宿舍的气氛,自从李文渊爆发质问陈可然并摔门而出后,就降到了冰点以下,比顾言那液氮恒温槽还冷。李文渊彻底开启了“佛系自闭”模式:早出晚归,避开一切可能和陈可然碰面的时间点,在宿舍也沉默寡言,仿佛一个会移动的低气压团。
林骁试图活跃气氛:“文渊,新表情包看了没?‘火锅侠の忧郁’!点赞破万了!” 回应他的是李文渊一个毫无灵魂的后脑勺和一声绵长的叹息。
顾言默默在屏幕上输出新分析报告:`宿舍环境参数监测:气压值持续低于标准值15%,湿度上升(疑似样本L情绪蒸发导致),建议引入外部热源干预。`
外部热源?林骁看看窗外阴沉的天,再看看浑身散发“生人勿近”寒气的李文渊,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而陈可然那边,也仿佛人间蒸发。她的黑色观察笔记本再没出现在李文渊桌上,连在校园里偶遇都成了小概率事件。只有林骁打听到,她似乎把更多精力投入到了项目本身,经常泡在项目组的公共资料室里。
愤怒的余烬冷却后,留下的是更深的迷茫和一丝…后悔。他后悔自己那么冲动地质问,把场面搞得那么僵。但每次想起页脚那句“但依旧蠢”,那股被轻视、被当成实验品的屈辱感又会翻涌上来,堵得他心口发闷。他像只受伤的刺猬,竖起尖刺,却不知道如何收场。严教授的实验室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至少在那里,他的“福将”身份还能提供一点扭曲的价值感。
这天下午,李文渊正按照严教授的“福将”指示,在实验室里负责…给服务器清灰(严教授认为保持设备“身心舒畅”有助于他的玄学运气发挥作用)。他戴着防静电手环,拿着小刷子和吸尘器,像个卑微的保洁小哥,在嗡嗡作响的机柜间穿梭。
“文渊,过来一下。” 顾言的声音从旁边的工作站传来,罕见的带着一丝凝重。他正盯着三块并排的屏幕,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项目实验数据流。
李文渊凑过去,看着屏幕上那些扭曲跳跃的曲线和密密麻麻的参数,感觉比高数题还让人头大。“怎么了?顾神?数据流卡带了?”
“不是卡带。” 顾言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快速滚动的代码,“是噪音。周期性出现的低幅度扰动信号,嵌入在主数据流里,像…心跳杂音。” 他调出几组对比图,指着几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凸起,“看这里,还有这里。时间间隔恒定,振幅微弱但存在。不符合任何己知的系统误差模型或背景噪声谱。”
“杂音?会不会是…服务器清灰的时候我吸尘器开太大了?” 李文渊心虚地看了看手里的吸尘器。
顾言没理会他的无厘头联想,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一个复杂的频谱分析界面:“初步滤波排除设备干扰。来源指向…外部数据接口。有人…或者有东西,在定期往我们的核心数据流里‘投毒’。”
“投毒?!” 李文渊吓了一跳,这个词让他瞬间联想到实验室惊悚片,“是…是病毒?黑客?”
“不是破坏性病毒。” 顾言摇头,“更像是一种…微弱的、持续的干扰信号。目的不明。像是…植入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监听器’,在偷偷复制或者…修改数据的某些细微特征?”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你看,在扰动发生的时段,附近几个加密数据包的校验码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偏移,虽然还在容错范围内,但…不正常。”
李文渊看着顾言屏幕上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图表和代码,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感觉比解不出黎曼猜想还可怕!有人在对他们至关重要的项目数据动手脚?
“那…那怎么办?告诉严教授?” 李文渊压低声音。
顾言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必须上报。这种级别的异常,不是意外。林骁呢?他的‘语言核武’或许能追踪一下异常信号的来源特征。”
傍晚,天空阴沉得如同打翻了墨水瓶。李文渊从实验室出来,心情比天色还沉重。数据异常的消息像块石头压在心头。严教授得知后,脸色异常难看,立刻召集了核心成员(包括江屿)开会,气氛凝重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这个“福将”被暂时排除在外,只被告知“保持警惕,运气待命”。
他心烦意乱,没带伞,刚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他暗骂一声,抱着头冲向最近的教学楼门廊避雨。
刚冲到廊檐下,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心情更复杂的身影——陈可然。
她独自站在廊檐的另一头,微微侧身对着外面,看着密集的雨幕发呆。她没带伞,单薄的衬衫被斜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一小片,贴在肩头,显得身形有些单薄。昏黄的廊灯下,她的侧脸线条依旧清冷,但眉宇间却笼着一层罕见的、清晰的迷茫和…忧虑。
李文渊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冷战多日的尴尬和之前爆发的愤怒还没消散,但看到她这副略显脆弱的样子,心里那点硬撑的刺又莫名其妙地软了几分。他想起林骁说她最近总泡在资料室…她也在为项目的事烦恼?因为那个数据异常?
两人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沉默在哗哗的雨声中蔓延,比实验室的服务器嗡鸣还让人心慌。
李文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道歉?质问?还是装作没看见?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打架。最终,他憋出一句干巴巴的:
“咳…那个…你也…没带伞啊?”
陈可然闻声转过头,看到是他,眼神闪过一丝微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雨幕。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李文渊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感觉比面对拓扑量子题还难熬。他搜肠刮肚,试图找个不那么蠢的话题。项目数据?不行,机密。天气?太傻。论坛表情包?找死…
就在他快把自己憋死的时候,陈可然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其实…我也挺怕的。”
“啊?” 李文渊以为自己听错了。怕?陈可然会怕?那个永远冷静、理性、一针见血的观察者?
陈可然没有看他,依旧望着雨幕,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倾诉:“不知道能不能…做好这个项目。观察、记录、分析…听起来很简单。但面对的都是最聪明的大脑,最前沿的探索…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还有那些意想不到的变量。” 她似乎意有所指地瞥了李文渊一眼。
“意想不到的变量?” 李文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这个“福将”和“谐星学神”?他有点不服气,但看到她眉宇间那抹真实的忧虑,反驳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可然轻轻叹了口气:“北师大那边…期望很高。我导师说这是难得的跨学科实践机会…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连他们在讨论什么都一知半解…”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李文渊从未见过的、属于她这个年龄女生的无措,“比如今天开会…严教授说的那些数据异常…我完全听不懂…只能努力记下每一个词…”
这一刻,李文渊心里的那点别扭和怨气,突然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取代了。原来…她也会害怕?也会迷茫?也会觉得自己不够格?那个在他印象中无所不能、永远正确的陈可然,竟然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而且…她竟然在他面前流露出来了?
一种微妙的平衡感,甚至是一丝…诡异的亲近感,悄然滋生。他不再是那个唯一在天才堆里挣扎的笨蛋了。
看着陈可然被雨水打湿的肩膀,李文渊心里那点属于“佛系战神”的、不太灵光的机智又冒了出来。他笨拙地试图安慰:
“嗐!听不懂就听不懂呗!你看我,天天在实验室,他们说的我也一大半听不懂!” 他试图用自己当反面教材,“严教授还说我是什么‘玄学变量’,我看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至于项目…” 他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你肯定行!实在不行…我以后孩子送你教?保证…保证不给你添乱!”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傻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陈可然:“……”
她猛地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李文渊,脸上那点迷茫脆弱瞬间被震惊取代,随即,一抹极其浅淡、却真实无比的红晕,迅速从她白皙的脖颈蔓延到了耳根。
两人大眼瞪小眼。
哗哗的雨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几秒钟后。
“噗嗤…”
陈可然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的自嘲,而是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忍俊不禁。她看着李文渊那副说错话后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懊恼表情,摇了摇头:
“李文渊…你这反向安慰的功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
“还有,” 她微微别过脸,似乎想掩饰那抹红晕,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谁要教你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文渊挠着头,看着陈可然脸上那抹罕见的、带着温度的笑意,虽然被怼了,但心里那块压着的石头,却莫名其妙地轻了很多。尴尬还在,冷战似乎也没完全解除,但某种坚冰,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和更突如其来的笨拙对话,悄悄融化了一角。
雨,还在下。廊檐下的气氛,却悄然发生了量子纠缠般的微妙变化。
雨势稍小,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微妙的距离走回宿舍区。刚到楼下,就看到林骁拿着两把伞急匆匆往外跑。
“哟!二位‘落汤鸡’一起回来的?” 林骁看到他们,眼睛一亮,随即把伞塞给李文渊,“正好!文渊,省得我送了!顾言那边有发现,让我赶紧过去!”
“发现?什么发现?” 李文渊心头一紧,难道是数据异常?
林骁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猎手般的兴奋:“顾言给了我异常信号的几段特征频谱。我用‘核武’监听了几个可能的外部接入点和加密信道…” 他做了个倾听的手势,“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捕捉到一段非常微弱、但特征匹配的脉冲信号!来源指向…一个海外注册的加密IP!而且,就在信号出现的时间点,我监听到了一段经过多重转接的国际长途信号碎片,虽然内容加密了,但声纹特征…指向一个我们‘熟悉’的地方。”
“哪里?” 陈可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追问道。
林骁看了看西周,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眼神凝重。那个名字,正是之前顾言怀疑的、与课题组有竞争关系的海外顶尖研究所!
李文渊和陈可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外部干扰信号 + 海外加密通话!这己经远远超出了技术故障的范畴!
“江屿知道吗?” 陈可然问。
“严教授刚通知核心成员开会,江屿也在。” 林骁点头,“不过,这只是间接证据,还不能锁定具体是谁。顾言还在尝试逆向追踪那个加密IP的具体路径。我得赶紧过去支援!” 说完,他冒着细雨冲了出去。
李文渊看着林骁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眉头紧锁的陈可然,实验室里的凝重感再次压了下来。数据异常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阴影。而江屿…作为核心成员,他是否知情?或者…?
他下意识地看向陈可然,发现她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思索,还有一丝…刚才廊檐下残存的、尚未完全褪去的温度。
“走吧,” 陈可然轻声说,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雨还没停透。”
两人沉默地走进宿舍楼。冷战似乎被这场雨和突如其来的危机暂时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面对未知的、微妙的同盟感。然而,江屿这个名字,以及林骁无声的口型,却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