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趴在大楼东侧巨大缺口边缘的老兵，突然猛地回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吼了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
张振涣散的目光猛地一凝！
他强迫自己集中起最后的精神，侧耳倾听。
起初，依旧是楼外鬼子那熟悉的、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和催促冲锋的哨音，以及己方越来越稀疏、越来越无力的还击枪声。
但是……渐渐地……
一种截然不同的、狂暴到极致的枪炮轰鸣声浪，如同平地惊雷，又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从包围圈的外围——更准确地说，是从鬼子主力集结的后方和侧翼方向，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
那声音是如此猛烈，如此混乱！密集的机枪咆哮声（似乎有多种制式）、三八式步枪的攒射声、手榴弹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甚至还有迫击炮弹的呼啸和炸响……更夹杂着无数日语发出的、充满了惊恐、愤怒和极度不解的怒吼与惨叫！
这绝不是对大楼的进攻！这听起来……这听起来就像是……
“鬼子……鬼子和谁打起来了？！”
那个腹部重伤的年轻士兵，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挣扎着抬起头，失血的脸上满是惊愕和茫然。
“哒哒哒哒——！！！”
“砰砰砰！轰隆——！！！”
这声音，不再是零星的抵抗！而是激烈的、成规模的、甚至带着癫狂意味的全面交火！
枪声如同爆豆般密集炸响，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毁灭的声浪，其覆盖范围和强度，远超小股部队的袭扰！
张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开始狂跳起来！
咚咚咚！如同擂鼓般撞击着他的胸腔！
“是援兵吗？！”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阴霾！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血泊中撑起身体，不顾左臂撕裂般的剧痛，猛地扑到那个被炸开的巨大墙洞边缘，冒着被流弹击中的危险，向外望去！
视野被浓重的硝烟和深沉的夜幕遮蔽了大半，能见度极低。
但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
在包围圈的外围，那片原本应该是鬼子预备队集结、甚至可能是指挥所所在的区域，此刻正被无数道疯狂闪烁的枪口焰照得忽明忽暗！
如同地狱入口在明灭！
曳光弹！ 不再是零星的点缀，而是如同被彻底激怒的蜂群，在空中疯狂地穿梭，编织出一张毁灭的光网！
爆炸的火球此起彼伏，每一次闪光都将混乱中土黄色的身影瞬间照亮，又在下一秒被更浓的黑暗和烟尘无情吞噬！
不是幻觉！真的有援兵在猛攻鬼子后方！而且规模不小！
张振的脑子飞速转动：现在还能留在松海市内的友军，几乎都是被打散建制、各自为战的残兵。
按最高统帅部的部署，成建制的大部队应该早己撤出松海外围，开始向金陵方向转移布防……到底是哪支部队？还能组织起如此强度的进攻？！
不对！
张振猛地竖起耳朵，强迫自己从狂喜中冷静下来，仔细分辨那狂暴声浪中的细节。
枪声不对！
日式武器（三八式步枪的脆响、歪把子的点射、九二重机的沉闷撕布声）和我军制式武器（中正式步枪的浑厚、捷克式轻机枪的急促）的声音特点，他太熟悉了！
从这混乱到极致的交响中分辨……绝大部分的枪声爆炸声，竟然都来自日式装备！
而且听起来……像是来自不同的方向在互相交火？！
“鬼子……在打自己人？！”
这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结论让张振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战场首觉告诉他，这极有可能！
他疲惫不堪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同濒死的猛兽嗅到了血腥！
“望远镜！” 他低吼一声，一把夺过身旁士兵手中那只镜片破碎、只剩一半的望远镜。
他眯起一只眼，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剧烈颤抖的手臂，将镜筒死死对准那片混乱风暴的核心！
破碎的视野剧烈摇晃着。透过硝烟的缝隙和爆炸的闪光，他捕捉到了：
土黄色的身影在火光中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撕碎、抛飞！
两股穿着同样土黄色军服的日军士兵！ 相隔不过百多米，正依托着废墟掩体，用机枪、步枪、甚至掷弹筒，朝着“自己人”的方向疯狂倾泻火力！
子弹打在砖石上溅起的火花清晰可见！
一个挥舞着军刀、似乎是指挥官的鬼子，正对着“友军”方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什么，下一秒，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流弹狠狠击中了他的胸口！
他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栽倒！
“是援兵！有部队在捅鬼子的腚眼子！把鬼子的阵脚彻底搅乱了！”
张振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狂喜而颤抖，近乎癫狂！
张振不愧是军校科班出身，仅凭这惊鸿一瞥，就将这不可思议一幕背后的战术意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希望！ 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整栋濒临死亡的大楼！
那些瘫坐在角落、身负重伤、眼神早己空洞的伤兵，猛地抬起了头！
黯淡的眸子里，重新燃起名为“生”的火焰！
那些还能站立的战士，胸膛剧烈起伏，握枪的手青筋暴起！
“营长！下命令吧！”
“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里应外合他们！”
求生的本能与压抑到极致的复仇怒火，在每一个幸存士兵的胸腔里轰然炸开！声浪几乎要掀翻摇摇欲坠的天花板！
张振猛地从墙洞前转过身，背靠着布满弹孔的墙壁，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
他环视着眼前这一张张沾满血污、疲惫不堪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脸庞。
那眼神里有未干的血泪，有滔天的恨意，更有从地狱深渊爬出来、向死而生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吸入了战场上所有的硝烟、血腥，也吸入了那绝境中迸发出的、最后也是最狂暴的力量！
“兄弟们！” 张振的吼声如同受伤暴怒的雄狮，震得墙壁簌簌落灰。
“我们的援兵到了！他们把鬼子的窝给捅穿了！现在鬼子们在狗咬狗，乱成一锅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