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丝港，普兰特咖啡馆。
冬日的海风带着咸涩与刺骨的寒意，卷过克洛丝港灰蒙蒙的石板路。
普兰特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水雾，窗外铅灰色将码头远航船舶染成模糊的剪影。
店内的壁炉吞吐着微弱的火苗，暖意稀薄，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杰伦缇斯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指尖无意识地着温热的陶瓷杯沿。
目光扫过店内，昔日喧嚣的角落如今空置着，仅有的几位客人也多是愁眉不展的商人，低声交谈着航路受阻、货物滞销的消息，脸上刻着与窗外天气一般无二的阴霾。
每一次店门被推开，带进的冷风都让炉火猛地一缩，也让他心头更沉一分。
'世道变差，战争己经越来越激烈了……'
杰伦缇斯心中无声地叹息，思绪飘向更远。
孤儿院的仓库里，去年囤下的煤炭还有一些，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科洛费尔那幢空置的别墅托自己照看，别让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占了……
神游之际，杰伦缇斯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捕捉到邻桌投来的视线。
一位年轻男子正温和地对他微笑示意。那笑容干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与咖啡馆里弥漫的愁绪格格不入。
杰伦缇斯微微一怔。
出于习惯性礼貌和一丝对那平静笑容的莫名好感，他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凝重，同样报以温和的微笑，甚至下意识地、略显郑重地脱帽回礼。
邻桌坐着一男一女。
少女阿莉卡娜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编织细密的藤桌上，纤细的手指抠弄着桌面天然的枝丫纹路，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等到杰伦缇斯离开后……
阿莉卡娜才好奇地歪头问对面的男子："老板，你们认识吗？"
陈晓闻言轻轻摇头，嘴角依旧噙着那抹令人舒适的浅笑，“不，不认识。”
"唔……"
阿莉卡娜鼓起脸颊，像只思考的小松鼠，"那我们今天不在家里，吉尔女士会不会跑空啊，她可是每天都会来菜园里。"
"她肯定是跑空了，"
陈晓无奈笑着语气笃定，又带着纵容，"但别以为扑空就能阻止她嚯嚯咱的菜园子。随她去吧，让她折腾点力气也好。"
陈晓摇摇头，将注意力放回杯中那色泽过于红亮的液体，"今天，我更想尝尝这所谓的'咖啡'，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咖啡？"
阿莉卡娜来了点精神，首起身子，"我以前听老族长念叨过！他说那是香醇、甘甜，喝下去暖洋洋的，回味起来无穷无尽呢！"
"是么？"
陈晓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放下瓷杯后，脸上那份初时的期待却悄然褪去。
"听你这么一说，"陈晓语气温和，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倒是与我曾经想象的……有些区别呢。”
"咦？"阿莉卡娜困惑地眨着大眼睛，又趴回桌上，小脸枕着手臂，好奇地追问，"老板，那你想象的咖啡是什么味道呀？"
陈晓的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回忆某个遥远模糊的画面，声音平静无波："是苦的。"
"诶——？！"阿莉卡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嘴夸张地嘟起，"苦的东西？！那怎么会有人喜欢喝嘛！”
阿莉卡娜的小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毕竟苦的饮料……怎么也想不通嘛！
就在这时，穿着整洁制服、笑容却略显僵硬的店员端着托盘适时地走了过来，正好听到阿莉卡娜的质疑。
"这位可爱的小姐说的对哦！"
店员熟练地将两杯热气腾腾、散发着浓烈甜香的咖啡放在两人面前，声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热情，仿佛在背诵广告词，
"我们普兰特咖啡馆的咖啡，那可是来自星落海岸的精选咖啡果！每一颗都经过最精细的搅碎和多次过滤，再加上我们店传承百年的特制配方，才成就了这独一无二的『经典咖啡』！保证入口顺滑，回味甘甜！”
陈晓端起杯，小啜一口。那粘稠甜腻的液体滑过舌尖，带着一股明显的果香和浓重的糖浆味。
他放下杯子，舌尖轻轻舔过唇口，脸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嗯，确实入口甘甜，还有股特别的果香气息，对我来说嘛，是种很不错的……饮料。"
陈晓的措辞比较保守，只是那"饮料"二字，在店员听来或许有些刺耳。
毕竟这可是很久前就传下来的经典，用饮料二字，确实埋没了。
……
"谢谢您的夸奖。"
店员心中虽然有些不满，但脸上的笑容更盛，"这可是传说中的魔女普兰特大人也曾亲口赞扬过的经典款式呢！是我们店的骄傲！您二位要不要再来点别的？最近店里促销，续杯只需半价哦！”
店员热情地推销着，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陈晓的目光落在阿莉卡娜面前那只己见底的杯子——显然，这份甘甜的滋味很合她的口味。
陈晓的眼中掠过一丝温和的纵容，掌心向上将店员的视线引向阿莉卡娜：“那就麻烦再来两份吧，我和这位小姐一人一份。”
"哦，好的，请您稍等！"店员喜笑颜开，收起空杯快步离去。
待那略显夸张的脚步声走远，阿莉卡娜立刻凑近陈晓，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和："那个……老板，其实你对我不用总说'这位小姐'啦，用敬语好生分的感觉。"
陈晓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这一切都在朦胧的玻璃映衬下显得沉静而疏离。
一枚细小的冰晶被寒风裹挟，悄无声息地撞在窗玻璃上，留下道清晰的印记。
"那该叫你什么呢？"
陈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阿莉卡娜耳中，平静中蕴含着某种难以撼动的力量，"你也该明白，在这外面的世界行走，无论对谁，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是维系体面的基础。"
"当然，"
陈晓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微微停顿，"这份体面，是互相的。如果对方执意不肯接受这份体面，那就不妨让他走得更体面些。"
"哦～"
虽然阿莉卡娜感觉陈晓的回答与自己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习惯性地点头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