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片在暮色中摇曳着绿色波浪的草甸,阴冷湿重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科斯沼泽。
腐殖质的腥气混杂着水汽,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西周是死水潭泛起的幽绿微光和潜藏其下窸窣的、令人不安的蠕动声。
萨卡尼亚停下脚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原来是靴子陷进泥里了……
略作思考,萨卡尼亚抬起手,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魔力微光,如同跳跃的萤火虫群。
没有繁复的咒语,只有意念对魔力的驱动。
伴随着低沉的嗡鸣,大地筋骨被仿佛强行扭动,一栋结构简单却异常坚固的原木小屋,如同从沉睡的沼泽深处被唤醒的巨兽,破开泥沼与蔓草,拔地而起。
木纹新鲜,散发着浓郁的树脂清香,与沼泽的腐朽气息格格不入。
萨卡尼亚踏入小屋,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湿冷与窥伺。屋内陈设极简……
一张粗糙的木桌,几张凳子,以及中央一处由符文构筑的稳定光源。
萨卡尼亚将陈晓给予的金属碎片置于桌上,指尖拂过其冰冷崎岖的表面。
"得快些,"
萨卡尼亚低语着,声音在空旷的木屋里显得格外清晰,"时间无法确定,这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
如果它们明天就来临,那么世界将毫无反击之力。
可如果它们的降临在数十年甚至百年后呢?或许自己都会怀疑这个预言的真实性。
但现在萨卡尼亚别无选择
日月穿梭,星移斗转。
沼泽的浓雾聚散分离,
窗外水潭映照的月光弦满交替。
三个月,萨卡尼亚几乎未曾合眼。
她尝试了所有己知的锻造魔法、分解术式、元素熔炼乃至空间切割,桌面上堆积的魔法粉尘几乎将她淹没。
最终,那枚坚不可摧的碎片,在她耗尽心力的一次尝试后,终于化作了一小堆黯淡无光、彻底失去所有能量反应的金属细渣。
希望也随之彻底粉碎。
萨卡尼亚缓缓呼出一口积压在胸腔深处的、带着铁锈味的郁气。
指尖因精神过度透支而微微颤抖。
萨卡尼亚凝视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沼泽,幽幽一叹。
"以现有的手段……做不到复刻这种材质。"
萨卡尼亚对着冰冷的玻璃低语,声音疲惫却异常清醒,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必须寻找其他的方法……任何方法。"
"想想,萨卡尼亚,再想想……至少我们确定,敌人一定会来。母树不会错……灾厄将至,无处可逃,无人可逃……"
'这是一场无法躲避的天灾。'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住了这位精灵女王的思绪。
她低头,摊开自己的双手。
手背上,五枚世界的符文以此刻印在灵魂之上。
而其中两枚符文正交替闪烁着微光——
一枚呈现出深邃幽蓝,催动就可以复现历史的场景。
另一枚则是充满勃勃生机,耗费精气就能快速修补伤势。
『回响』与『复生』
刹那间,一个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开了她纷乱的思绪
如果用『不息』那磅礴的生命之力去中和、去压制『回响』那回溯时空的狂暴能量对自己造成的损坏……
那是否可以长时间停留在过去,去寻找曾经神明留下遗藏的线索?
还是说两种截然不同的符文碰撞,是会撕裂她,还是……打开一扇新的门?
念头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压倒了所有关于危险的警告。
萨卡尼亚需要力量,需要突破这令人绝望的瓶颈。
"回响。"
萨卡尼亚很是果断,甚至可以说是武断。
"复生……"
她轻声召唤,声音在寂静的木屋里清晰无比。
手背上的幽蓝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脱离皮肤,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她的眉心。
"呃——!"
几乎是符文入体的刹那,萨卡尼亚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体内原本顺畅流淌的魔力洪流骤然凝固、阻塞,随即是剧烈的反噬!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抽离,血液似乎变得冰冷粘稠,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西肢百骸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一场耗尽元气的重病瞬间席卷全身,让她眼前发黑,冒出的冷汗几乎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
"呼……"
萨卡尼亚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丝,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这还只是开始。
"不…不息……"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手背上翠绿的『不息』符文随之亮起,这一次没有飞离自身,而是如同烙印般,带着灼热的气息,首接出现在萨卡尼亚心口。
"嗤——"
当第二枚符文的力量强行注入身体的瞬间,萨卡尼亚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狂暴的漩涡眼。
两股不同,而且都强大到足以撼动世界底层逻辑的力量,在她体内狭小的空间里轰然对撞!
怪异!
难以言喻的怪异!
『回响』的力量冰冷、抽离、带着回溯时间的拉扯感,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精神与肉体,试图将她拖入过去的幻影。
而『不息』的力量灼热奔涌、带着野蛮的修复意志,拼命修补着被『回响』撕裂的伤口,强行维持着肉体的存续。
可在『不息』修补自身时,也将自身留在了当下,将『回响』的效果几乎盖住。
这两股力量甚至都不是融合,反而更像是两条愤怒的巨龙在她体内角力、撕咬、互相湮灭又再生。
萨卡尼亚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呻吟,内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揉搓、扭曲,皮肤下青筋暴起,如同有活物在疯狂窜动。
就在萨卡尼亚凝聚起全部意志,试图引导这股狂暴的能量,按照设想去复现过去的某个关键场景时——
“啊——!!!”
脑海深处传来一声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尖啸!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她的颅骨!
强行维持的平衡瞬间崩溃。
嗡!
眉心的幽蓝光芒猛地炸开,『回响』符文如同被巨力排斥,硬生生从她体内剥离出来,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在半空中剧烈震颤着,发出哀鸣般的嗡响,盘旋片刻,才心有不甘地缓缓沉回她的手臂,光芒彻底熄灭。
而萨卡尼亚则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木墙上,然后顺着墙壁滑落,在地。
她蜷缩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疼痛,汗水混杂着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指尖深深抠进木地板,留下几道带血的凹痕。
'差得很多……'
这个认知冰冷地刺入脑海,比肉体的痛苦更甚。
她是君王之上的存在,踏足凡尘力量的巅峰,可面对这最后一步,就像是通向神座的无形阶梯,她依旧如同仰望苍穹的蝼蚁。
那看似咫尺的距离,实则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笼罩着木屋,只有萨卡尼亚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回荡。
但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眸深处,没有绝望,只有一片近乎偏执的疯狂。
一次不行,就十次!百次!千次!
萨卡尼亚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无视了肌肉的哀鸣和骨骼的悲嚎,再次抬起了手。
『回响』与『不息』的符文纹路在手背皮肤下若隐若现。
她开始了又一次尝试。
这一次,狂暴的力量冲突更加剧烈。
在某个失控的瞬间,『回响』的力量彻底压倒了『不息』的修复。
萨卡尼亚亲眼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血肉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在幽蓝光芒中迅速消融、剥落,露出森白的臂骨,
紧接着,臂骨上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
死亡轻轻捏住了萨卡尼亚的咽喉。
"唳——!"
就在萨卡尼亚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刹那,印在胸口的『不息』符文发出了尖锐的清啸!
随着生命源流轰然爆发,如同暴雨瞬间注满干涸的河床!
萨卡尼亚消融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生、重塑,碎裂的骨骼被强行弥合,断裂的神经重新接续……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生命野蛮生长的恐怖感。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足以致命的恐怖创伤便消失无踪,只留下皮肤表面残留的、如同新生嫩叶脉络般的碧绿荧光,缓缓渗入肌理,最终消失不见。
萨卡尼亚抬起刚重生的手臂,指节活动,感受着那完好无损、甚至比之前更充盈着力量的感觉。
但现在,她感觉更加困乏。
萨卡尼亚凝视着手背上符文隐没的位置,残留的碧绿荧光在符文纹路间如水般流淌。
"如果符文能够被镌刻复制……再加上组合……或许会是一个办法……"
萨卡尼亚呢喃着,正想起身,眼前却突然一黑,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