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农主城南部郊区,露露斯街区。
初秋午后的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斜斜地打在堆满杂物的木桌上。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混杂着旧书页、墨水和壁炉残余灰烬的气息。
"额,咦……"
阿莉卡娜抱着脑袋,皱紧了眉头,'火球术,就是将体内的魔力通过构建的魔力通路引导而出,在众多的通路中取一条糅合火元素,便能点燃魔力,形成火球……'
'看不懂,学不会……'
什么是魔力通路啊?火元素不是有吗,既然有火了为什么还要放火球?
阿莉卡娜抱着比自己还要宽的《初等魔法原理》,下巴搁在冰冷的桌沿,眼神放空。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静亚大森林深处。
那里没有复杂的理论,只有猎物的气息、弓弦的震颤、风掠过树叶的低语,以及篝火噼啪作响的实在感。追猎、奔跑、生存,一切清晰而首接。
陈晓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阿莉卡娜如坐针毡、几乎要长蘑菇的背影上。
这副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模样,像极了他记忆中某些被知识囚禁的时光——
那些在枯燥公式和抽象概念里挣扎的"坐牢"日子。
想到这里,陈晓不禁莞尔,随即又收敛了笑意。
指尖微抬,一小簇橘红色的火焰凭空燃起,安静地悬浮在陈晓的指尖。
它并非魔法书上描述的火球,没有狂暴的形态和炽热的冲击感,它只是一团最纯粹、最本源的火元素,如同从世界的本源中首接截取了一小块。
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魔力,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元素微粒以及杂质,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基石。
而所谓的魔法,在陈晓看来,不过是运用特定的精神力和能量公式,对这些原始力量进行粗糙的调和与塑形。
至于这过程……似乎就像是在一座由无数混乱代码堆砌而成的、摇摇欲坠的[代码屎山]中攫取有效的词条。
陈晓双指轻轻一捻,指尖的火苗瞬间熄灭,仿佛从未存在。
但紧接着,一点微光重新凝聚,这次却化作了一小滩清澈的水珠,违背重力般悬在半空,折射着窗外的微光。
"仅仅是引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木元素,结果就变成了水?"
陈晓低声自语,眉宇间罕见地掠过一丝真正的不解。
按照他认知中最基础的元素反应规律,
——火木生土——
这结果完全违背常理。
火与木的相遇,理应孕育出厚重之土。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被完全篡改过的?
这些都是陈晓过往轮回中没有出现过的新情况。
'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陈晓的视线重新落回木桌旁。
阿莉卡娜正对着书页上复杂的魔力回路图龇牙咧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发梢,那副又气又恼却又不敢放弃的倔强模样,像一只被复杂绳结困住的小兽。
陈晓眼中的淡漠悄然融化,化作一丝无奈的笑意。
果然,无论哪个世界,哪个种族,小孩子面对无法理解的难题时,那种抓狂又执着的反应,都是如此出奇的一致。
……
壁炉上的老座钟发出沉闷的咔哒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我出去一趟,"
陈晓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外衣,动作不疾不徐地披上,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如果晚上十点我还没有回来,不用再等我。"
阿莉卡娜闻声猛地抬起头,淡紫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被公式折磨的迷茫,但很快聚焦。
她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嘴角努力向上弯了弯,然后伸出拇指和食指,笨拙却认真地比划出一个陈晓教给她的OK手势。
——————
喀纳斯亚草甸南部。
广袤无垠的草甸如同铺向天际的绿毯。
风,是这里永恒的主人。
没有巍峨山脉,风元素却异常浓郁而活跃,它们自由地奔流、汇聚,掀起一阵阵连绵不绝的草浪。
萨卡尼亚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青翠的海洋中,金色的长发被风肆意撩起,在身后飞扬。
背上崭新的行囊并不沉重,却承载着无法言喻的使命。
天与地在极远处交融,形成一道朦胧的、微微晃动的青灰色弧线。
就在这弧线之上,一道颀长的人影仿佛从虚无中凝聚,由远及近,踏着起伏的草浪,无声无息地迎面走来。
"你来了。"
萨卡尼亚停下脚步,视线穿透风幕,清晰地落在来者身上,声音平静无波,"我的委托己经完成,还有什么未解的疑问吗?"
……
"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有问题,我猜你你应该清楚这个世界的现状。"
陈晓在萨卡尼亚面前数步之遥站定,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风声的清晰质感,开门见山道。
……
"当然知道。"
萨卡尼亚的视线并未移开,碧绿的眸子如同最澄澈的森林湖泊,映着天空与草野,
"精灵母树的根须深入大地,它的记忆自远古起始。"
"第三次天灾的创伤,并没有痊愈。"
"第三次天灾?"陈晓闻言也陷入沉思,目光扫过萨卡尼亚纤细却挺拔的身姿,道,"星空魔偶,美索达米亚?"
"是。"萨卡尼亚点头,"世界的历史因其出现一段真空,就连母树也受其影响,那段时间的资料与魔法,是完全错误的。"
"是能够影响认知的魔法人偶造成的灾难?"陈晓轮回的锚点锚定在了第西次天灾之前,对于第三天灾的记忆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对。"
萨卡尼亚回答,"即便是我,也只能从归去的记忆推测那是一场艰难的时间,所有的理论与认知都是错误的,法则被篡改,世界几乎退回到了最原始的时代。"
"是这样啊……"陈晓摸着下巴,看向萨卡尼亚,"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去应对牧师的预言?"
……
"尽我所能。"
萨卡尼亚的声音很轻,坚定不移,"即便这个世界残破不堪,但依旧是我生长的故乡。"
"那你应该清楚,以你此刻的力量,在这场足以倾覆星辰的灾难面前,太过渺小。如同试图以露珠熄灭燎原之火。"
……
"个人的力量,在浩劫洪流中,的确渺若尘埃。"
萨卡尼亚坦然承认,索性卸下行囊,盘膝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不过,总得有人去试试,对吧?哪怕只是溅起一朵微小的水花,证明我们曾奋力挣扎过。"
……
"不,你理解错了。"
陈晓摇头,"我的意思是个人与否的力量并非重点,重点是力量足够强大。"
"当你独身能够湮灭星辰的时候,就会感知到所谓的浩劫洪流,也不过是些许风尘。"
"是……很有道理。"萨卡尼亚点头,"但此刻的我们,只能全力一搏。"
"为了这个世界?"陈晓追问,语气中带着探究。
"为了精灵,为了母树。"
萨卡尼亚轻轻摇头,金发拂过肩头,"我并不知晓你来自何方,属于何种存在?你行走于天外,是俯瞰尘世的旅者,"
"甚至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大概只是一处短暂的驿站,并无值得留恋的根须。这个道理你作为旁观者,理应比我们这些局中人理解得更为透彻。"
萨卡尼亚顿了顿,声音愈发清晰有力,如同风中响起的叶笛:"我为了我的族群而战,为了族群赖以生存的这片森林、这片天空、这块大地而战。我的剑,我的权杖与我的生命,只为守护它们的延续。"
……
"那既然这样……""
陈晓向前走了两步,也在萨卡尼亚对面盘膝坐下,两人的高度几乎持平,笑道,"你并不在乎其他种族的存亡?人类的帝国,矮人的山堡,兽人的部落他们的兴衰,于你而言,还是是可以漠视的?"
"我并不在意其他种族的存亡,"
萨卡尼亚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神情坦荡,但并非单纯,"但精灵没有染指世界权柄、奴役万族的欲望,也不代表精灵愿意被人奴役。"
"但一个失序的、陷入彻底混乱与毁灭的世界,同样不是我们所愿见到的景象。"
"秩序,哪怕是脆弱的、不完美的秩序,也比彻底的混沌更拥有生机。我们守护森林,也守护森林赖以存在的世界框架。"
萨卡尼亚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