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央的火塘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复杂的光。
夜影的膝盖“哐当” 重重砸在石板上：“布防图是我给艾雅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雷极攥着长矛的手猛地收紧，豹瞳里满是难以置信；刚从伤兵营赶来的浅夏站在门口，看着夜影低垂的头，突然明白为何艾雅能精准避开所有陷阱。
“是我鬼迷心窍。” 夜影的声音沙哑，带着自扇耳光般的狠厉，“她说她好奇…… 我就…… 我就把防御最薄弱的西隘口布防图给了她。后来她勾结阿苍，引大军来犯，都是我的错。”
族长的拐杖 “咚” 地戳在地上，老脸上的皱纹像被狂风揉过的纸：“你可知这图害死了多少族人？”
“知道。” 夜影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颤，“所以我求族长，按部落最重的规矩罚我 ，把我逐出领地，永不许踏回黑松林半步。”
山洞外传来族人的哗然。
有人愤怒地拍着石墙，有人叹息着摇头。
“不。” 族长突然开口，声音里的疲惫像积了千年的雪。
他缓缓摘下头上的羽冠，那是历代族长传承的信物，此刻在火光里泛着陈旧的光，“要罚，先罚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教子无方，纵容他犯下这种错误，酿成滔天大祸。” 老族长的目光扫过满室族人，最终落在雷极身上，“从今日起，我辞去族长之位，让出羽冠。”
“族长！” 勇士们纷纷上前劝阻，却被他挥手拦住。
“部落不能交给连自己心都守不住的人。”
他将羽冠捧在手心，一步步走向雷极，“雷极在危难时守住了东隘口，擒获叛徒阿苍，更在火油爆炸时救下十三个幼崽 —— 他的勇，他的智，他的担当，都比我这老糊涂、比我这不肖子强。”
羽冠被轻轻放在雷极手中，沉甸甸的，像压着整个部落的生死。
“我不同意！” 夜影猛地抬头，血泪从眼角滚落，“罚我！该罚的是我！”
雷极握住他的肩膀，目光沉静：“你的罪，该罚。但不是现在。”
他举起羽冠，转向满室族人，“夜影的错，让他用余生来偿 —— 去守西隘口，护着那些因他而失去亲人的族人。”
人群沉默片刻，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应。
“雷极当族长！”
“我们信他！”
“守好西隘口，夜影！”
夜影望着雷极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重重磕了三个头。
羽冠落在雷极掌心时，他的手指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将羽冠放回石案，动作重得让案上的骨器都跟着震颤。
“我不能当。”
三个字砸在石屋里，比火塘里的火星更烫。
族长的拐杖悬在半空，连屋外的风声都像是顿了顿。
雷极的目光落在石案上那幅染血的布防图 —— 上面艾雅用朱砂标红的陷阱位置，此刻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喉咙发紧：“勾结外人的是我妹妹艾雅。我没能教好她，没能及时发现她的异心，让部落蒙受这么大的损失…… 我没有资格戴这顶羽冠。”
“雷极！” 族叔急得首跺脚，“艾雅是艾雅，你是你！要不是你守住东隘口，要不是你擒住阿苍，我们早就成了外族的刀下魂！”
“可她是我妹妹。” 雷极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狼瞳里翻涌着痛苦，“小时候她总追在我身后，喊我‘哥’，把最甜的野果塞给我。
是我告诉她‘想要什么，哥都给你’，是我纵容她的任性，才让她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指着石墙上的部落图腾，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族长要护全族，首先要管好自己的血脉。连亲妹妹都教不好，我凭什么管整个部落？”
夜影猛地抬起头，泪糊了满脸：“雷极，你别傻了！错的是我，是艾雅，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 雷极打断他，目光转向族长，“族长，您说过，部落是棵大树，每个族人都是枝叶，而族长，是扎在最深处的根。如今我这根上烂了个洞，就算勉强撑起树干，也早晚会被风刮倒。”
浅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他夜里抱着艾雅的旧衣发呆的样子。
这个永远把 “责任” 扛在肩上的兽人，连妹妹的错，都要揽到自己身上。
她悄悄往前挪了半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 那里还留着握矛时磨出的茧。
雷极的指尖颤了颤，转头看她。
浅夏没说话，只是用眼神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谁说烂了洞的根就撑不起树？”
拄着拐杖走进来的是族长的兽母。
她指着石屋外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那树心空了大半，不照样年年开花结果？因为它的根，扎得深，扎得稳，知道往哪边长，才能活下去。”
她走到雷极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艾雅是烂洞，但你在火海里救幼崽，在隘口挡敌军，在石牢里护族人 —— 这些，都是你往深处扎的根。部落要的不是完美的族长，是敢认错、敢担当、更敢把烂洞补起来的人。”
石屋里静得能听见火塘里柴薪爆裂的声响。
族长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兽母说得对。”
他捡起羽冠，再次递到雷极面前，“这顶帽子，戴上去就摘不下来了。你要记住今天的话，把艾雅的错，当成你往后的戒。”
雷极看着羽冠上的鹰羽，又看看浅夏眼里的光，看看夜影通红的眼眶，看着大家期盼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顶沉甸甸的羽冠。
“我当。”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但我有三个条件：一，夜影守西隘口，十年不得归；二，从今日起，部落大事，族中男女老幼，皆可议事。”
老族长看着雷极戴上羽冠，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露出笑意。
当夜，新族长雷极的第一道命令传遍部落：掩埋逝者，修补石墙，让失去家园的族人，在三日之内住进新的山洞。
浅夏靠在雷极肩头，听着远处夜影巡逻的脚步声，忽然觉得，这场由背叛掀起的风暴，终究在废墟之上，开出了名为 “新生” 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