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蹲在阿如家的石灶旁,看着陶罐里翻滚的浆果汤,蒸汽把她的睫毛熏得发潮。“要是…… 礼上不选伴侣呢?”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火塘里的火星听见。
阿如正用木勺搅着汤,闻言 “嗤” 地笑出声,狼尾在身后扫得干草沙沙响:“傻丫头,你当雌性的地位是天上掉下来的?”
她舀起一勺滚烫的汤汁,吹了吹递到浅夏面前,“部落里的雄性出去拼命打猎,守着石墙防野兽,凭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能生崽,能把部落的血脉续下去。”
浅夏没接汤勺,指尖抠着石灶的裂缝:“那要是…… 不想生呢?”
“不想生?” 阿如挑眉,把汤勺重重磕在陶罐沿上,“成年了不找伴侣,不生崽,那和那些只能守着石墙的雄性有什么两样?”
她凑近了些,银灰色的瞳孔在火光里亮得惊人,“雌性的尊贵,从来都和‘延续’绑在一起。”
洞外传来幼崽的嬉闹声,阿如的狼崽正追着阿峰的尾巴跑。
浅夏望着那团毛茸茸的银灰色,喉头发紧:“生崽…… 很疼吗?”
“疼?” 阿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伸手拍了拍浅夏的后背,“我生狼崽时,也就疼那么一下,跟被树枝刮了下似的。”
她捏了捏浅夏的脸颊,“你是银犬,我是灰狼,差不多的,保管你也能顺顺当当。”
浅夏的脸 “腾” 地红了,刚要反驳,却被阿如按住肩膀。“别装了,”
阿如笑得狡黠,狼耳抖了抖,“你心里早有答案了吧?快说,是不是雷极?”
“我没有……” 浅夏的声音越来越小,却被阿如猛地打断:“还嘴硬!部落里都传遍了,这几天雷巡逻时,眼睛就没从你山洞挪开过。”
她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浅夏耳边,“玄烬昨天还跟洛抱怨,说你都好几天没去看溪边的树苗了,天天躲在群居屋,是不是被雷勾走了魂。”
提到树苗,浅夏的脸更红了,像被炭火燎过。
“我不去看树苗,是因为……” 她咬了咬唇,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这几天又…… 又有点不舒服,怕撞见雄性控制不住。”
阿如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的促狭变成了然:“所以雷就没事?”
“他…… 他能克制。”
浅夏想起雷极把暖石放在洞口时,刻意站在三步外的样子,想起他闻到她身上气味时,攥紧长矛却始终没踏入洞门的克制,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和别人不一样。”
“哟,这就护上了?” 阿如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怀里的狼崽颠下去,“我就说嘛,雷那小子看着冷,对上心的雌性可宝贝着呢。
上次部落集会,有个雄性多看了你两眼,他那眼神,差点把人家的皮给扒了。”
浅夏的指尖缠着衣角,没说话,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洞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石罐里翻滚的浆果上,泛着甜甜的光。
她想起雷极在溪边说的 “珍惜当下”,想起他掌心的温度,突然觉得阿如的话或许没错 —— 雌性的价值,从来不止是生育,但能和一个愿意克制本能、珍视自己的人一起延续血脉,好像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 阿如把一碗温凉的浆果汤塞进她手里,“礼那天,你要是敢不选雷极,我就把你藏的花种子全撒去喂野猪。”
浅夏被她逗笑,喝着酸甜的浆果汤,心里那点最后犹豫,像被火塘烤化的冰,悄悄淌成了温柔的水。
或许,有些答案早就藏在心里了,只是需要一点勇气,把它说出来而己。
浅夏舀起一勺浆果汤,温热的甜意在舌尖漫开时,她忽然放下木勺,指尖轻轻蹭过碗沿的釉色 —— 那是洛去年给阿如做的新碗,边缘还留着笨拙的手作痕迹。
“阿如,” 她抬头时,眼角的红晕还没褪尽,却没像往常那样避开话题,“你还记得我刚来时,总说想找回家的路吗?”
阿如正逗着怀里的狼崽,闻言动作一顿:“怎么突然提这个?”
“前几天雷极带我去山北看野菊,” 浅夏望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菊瓣,“风刮过花丛时,我突然觉得…… 好像哪里都能是家。”
她没首接说 “选雷极”,却在提到他时,嘴角弯起的弧度藏不住。
阿如何等精明,立刻晃着狼尾凑过来:“所以?野菊好看,还是陪你看野菊的人好看?”
浅夏被问得耳尖发烫,抓起手边的草垫往她身上拍:“就你话多!”
草垫落在阿如毛茸茸的尾巴上,弹了弹又掉下来,逗得幼崽们围着草垫打滚。
“我可告诉你,” 阿如接住草垫,突然正经起来,银灰色的瞳孔在火光里映着认真,
“雷那小子看着闷,心细得很。上次部落清点过冬的兽皮,他悄悄给你多备了三张,说是你怕寒。”
浅夏愣住了 —— 她从不知道这件事。
“还有啊,” 阿如掰着手指算,“你种的树苗被野兔啃了半棵,是他连夜守在溪边,把那窝兔子全撵去了山外;你编草绳用的麻线不够,也是他趁着巡逻,跑了三个山谷才找齐的。”
每说一件,浅夏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像被温水慢慢浸透。她原以为自己对雷极的在意,只是 “不讨厌”,却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早就在心里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
“礼那天……”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要是把草绳系在他手腕上,他会不会…… 觉得太随便了?”
阿如 “噗嗤” 笑出声,伸手揉乱她的头发:“你就算给他根草,他都能宝贝得紧。”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嘛,系草绳的时候,最好踮脚亲他一下 —— 保证他能记到下辈子。”
“阿如!” 浅夏的脸彻底红透,抓起草垫作势要打,却被阿如笑着躲开。
火塘里的浆果汤还在咕嘟冒泡,幼崽们的奶叫声混着两人的笑闹声,把石屋烘得暖洋洋的。
她没再说更多,却在低头喝汤时,悄悄摸了摸腰间 —— 那里别着一根刚编好的草绳,比以往任何一根都更细密,绳尾还特意缀了两朵风干的野菊。
有些答案,不必说出口。就像火苗知道要暖着石罐,就像雷知道她怕寒要备兽皮,她也终于明白,心里那个反复拉扯的声音,早就在某个看野菊的午后,悄悄变成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