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夏日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闷油瓶坐在阳台藤椅上,手里把玩着古银币,金属边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屋内传来吴邪调试投影仪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黑瞎子故意跑调的哼唱,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像两股缠绕的线,将他的心搅得愈发凌乱。
“小哥!快来看!”吴邪抱着一摞老照片从屋里探出头,发梢被空调风吹得,“胖子在跳蚤市场淘到的昭和年间家庭相册,里面好多有趣的老故事!”
他伸手去拉闷油瓶,指尖相触的瞬间,后者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黑瞎子倚在门框上,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神:“躲什么?难不成吴邪手上沾了黑狗血?”
他晃着手里刚切好的西瓜,故意将最红的一块递到闷油瓶嘴边,“来,张嘴尝尝?”
闷油瓶别开脸,起身时带倒了一旁的茶杯,清水在木质地板上蜿蜒,像极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想起上周在居酒屋,吴邪自然而然地帮他挡住旁人递来的烈酒,温热的掌心贴在他手背;也想起黑瞎子趁人不注意,往他碗里偷偷丢进的炸虾,说“补充体力好逃跑”时狡黠的眼神。
“我去买饮料。”闷油瓶丢下一句话,抓起外套就要出门,却被黑瞎子长臂一伸拦住去路。
“这么热的天,”黑瞎子压低声音,呼吸扫过他耳畔,“和我们待着吹空调不好?”
吴邪这时也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张泛黄的照片:“一起看吧,这张合影里的庭院,说不定和你当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黑瞎子正用手指轻轻擦去闷油瓶领口沾到的水珠,动作亲昵得让空气都凝固了。
阳台上陷入诡异的沉默,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闷油瓶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左边是吴邪欲言又止的关切,右边是黑瞎子似有若无的压迫。
当黑瞎子的手指要抚上他发烫的耳垂时,他猛地侧身躲开,却撞进吴邪张开的臂弯里。
三个人的姿势瞬间定格……
吴邪身上淡淡的书卷气混着黑瞎子身上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将闷油瓶包围得无处可逃。
而远处传来胖子呼唤吃饭的声音,却怎么也冲不破这层令人窒息的暧昧僵局。
夏夜的风掠过满树樱花,将细碎花瓣洒在青石地面。
黑瞎子双手枕在脑后,斜睨着身旁正啤酒罐的吴邪,突然用脚尖轻踢他的椅腿:“小崽子,自从见了小哥,你看我的眼神都不纯粹了。”
吴邪握着易拉罐的手一顿,抬头望向这个教他辨尸语、识机关的师父。
月光为黑瞎子脸上的疤痕镀上银边,恍惚间与十年前那个在蛇沼鬼城拽着他冲出尸群的身影重叠。
“师父,我……”
“行了,别露出那副要哭的表情。”黑瞎子摘下墨镜,暗灰色瞳孔映着摇曳的石灯笼,“你当我这双眼睛是摆设?这些日子你看闷油瓶的眼神,和当年你三叔看陈文锦一模一样。”
他将喝空的啤酒罐捏扁,金属扭曲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但感情这东西,不是下斗摸金,有技巧就能手到擒来。”
吴邪喉头滚动,想起在古潼京的地底,黑瞎子手把手教他破解机关时掌心的温度。
那时他以为只要学好本事,就能护在意的人周全,却没料到如今困在情感的迷局里手足无措。
“您教我读帛书时说过,看不清前路就先站稳脚跟。”他盯着地上的樱花影子,“可现在……”
“现在你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黑瞎子突然起身,将外套随意甩在吴邪肩头,布料带着他身上特有的硝烟混着雪松的气息,“还记得第一次带你夜探古墓吗?你手抖得连罗盘都拿不稳,是谁把自己的匕首塞进你手里?”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是个暴雨夜,墓室积水里漂浮着白骨,黑瞎子一边用匕首划开缠住他脚踝的尸藤,一边贴着他耳畔低吼:“怕就闭眼,但别松手。”
此刻师父的声音依旧带着当年的凌厉:“吴邪,闷油瓶不是需要你保护的人,你得想明白,你想成为他并肩的战友,还是……”
“假欢畅 又何妨 无人共享
你曾经是我的边疆
抵挡我所有的悲伤
西风残 故人往
如今被爱流放
困 在了眼泪中央……”
樱花簌簌落在两人之间,吴邪望着黑瞎子镜片下若隐若现的眼睛。
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年师父教他的从不是单纯的下斗技巧——在蛇沼教他辨毒草时说的“活着才能看见真相”,在雪山教他用枪时强调的“子弹永远要留给最危险的瞬间”,何尝不是在教他如何守护重要的人。
“师父,您……”吴邪刚开口,黑瞎子就抬手止住他的话。
“别用这种感激涕零的眼神看我,怪肉麻的。”黑瞎子重新戴上墨镜,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几片樱花卷上夜空,“去把想说的话都倒腾出来,要是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以后怎么带着我的徒弟称霸盗墓界?”
望着黑瞎子转过身去的背影,吴邪握紧了肩头带着温度的外套。
石灯笼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地上纷扬的樱花交织成画。
他忽然想起黑瞎子常说的“盗墓就像走钢丝,越犹豫越危险”,或许感情也是如此——该握紧的,从来不该只是手中的匕首。
吴邪盯着地上被吹落的樱花,喉咙像被尸蟞王的毒刺狠狠扎住。
十年前在蛇沼脱水昏迷时,他都没这般喘不过气——那些在青铜门前的等待、在雨村午夜惊醒的冷汗、还有无数次闷油瓶转身离去时的无力感,突然冲破他死死守住的堤坝。
“师父……”他的声音像是从坍塌的墓道深处挤出来的,膝盖一软就往前栽。
黑瞎子反应极快,长臂一捞将人拽进怀里,后腰撞在木椅上发出闷响。
“小祖宗,你这是要谋杀教……”调侃的话卡在喉间,因为怀里的人正剧烈颤抖,湿热的泪水透过衬衫洇在他心口。
这是吴邪成年后第一次在人怀里哭……
记忆回溯到十二岁那年,父亲从南海归来得知他偷翻爷爷笔记,没有斥责,只是把他搂在怀里任他哭湿衣装。
此刻黑瞎子身上混着硝烟与雪松的气息,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拍着他后背,像极了父亲当年安抚受惊幼兽的动作。
“哭吧,哭完了还得接着走。”黑瞎子的声音裹着夜色沉下来,指尖无意识着吴邪后颈碎发。
他想起第一次见这孩子,还是在吴家老宅的天井里,少年听说他是很厉害的人,就举着洛阳铲仰头问他“怎么判断土层年代”,眼里亮得像藏着整片星空。
吴邪抓着黑瞎子的衣襟,哽咽着把这些年的恐惧、不甘、还有对闷油瓶近乎执念的牵挂全吐了出来。
黑瞎子安静听着,偶尔应一声“知道了”“别瞎想”,首到怀里的抽泣声渐渐平息。
“好受点没?”黑瞎子掰开吴邪攥得发白的手指,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往他脸上糊,“当年你三叔在格尔木疗养院崩溃的时候,哭得比你还难听。”
见吴邪瞪来泛红的眼睛,他又补了句,“真的,胖子能作证。”
吴邪破涕为笑,接过手帕胡乱擦脸,月光透过樱花枝桠落在黑瞎子脸上,那些纵横的疤痕都变得柔和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把“天塌下来当被子盖”挂在嘴边的师父,其实一首都在暗处替他撑着那片,随时会塌的天……
“谢师父。”吴邪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积压的阴霾随着夜风散了大半。
黑瞎子踹了踹他的鞋跟,起身时顺手把他拽起来:“谢什么,记得下次下斗给我多背两包压缩饼干就行。”
樱花又簌簌飘落几片,吴邪望着黑瞎子往屋里走的背影,攥紧了还带着体温的手帕。
或许就像师父说的,有些路注定要带着伤痛往前走,但至少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哭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