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锁芯转动声刚响起,白炽灯骤然亮起。
快斗僵在门口,血腥味混着冷汗从高领毛衣缝隙渗出,三个室友的目光像三把解剖刀,精准剖开他强撑的镇定。
北川拓海单手撑着上铺栏杆倒挂下来,篮球运动员特有的爆发力让金属床架发出吱呀轻响。
他指尖勾住快斗染血的外套下摆,露出里面撕裂的衬衫:“你上周说去居酒屋打工,可后厨不会沾着硝烟。”
他突然扯下快斗领口的创可贴,新结痂的擦伤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这形状,和刀具划伤完全吻合,米花町这月三起持刀抢劫案,案发时间和你晚归时段重合率80%。”
雾岛千鹤的天文望远镜不知何时转向室内,目镜映出快斗紧绷的侧脸。
他将笔记本甩在桌上,星轨图背面是二十张不同角度的监控截图,红圈标记着深夜出现在可疑区域的身影:“你每次晚归,都会在废弃工厂附近停留。”
他调出手机里的地图软件,密密麻麻的红点连成危险的轨迹,“这些地方,最近都发生过治安事件。”
云井朔夜合上泛黄的《罪与罚》,书页间滑落的扑克牌被他灵巧接住。
他指尖翻飞,七张牌组成北斗七星阵型,唯独“星”位空缺:“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拉斯柯尔尼科夫,总在犯罪后陷入精神折磨。”
他突然指向快斗颤抖的手,“你每次回来,都会不自觉擦拭不存在的血迹,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
说着,他翻开快斗随意扔在桌上的笔记本,夹层里掉出的酒店房卡,“这张卡登记的住址,和最近一起凶案现场只有三个街区。”
快斗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从未想过,篮球明星会研究犯罪侧写,天文社社长掌握地理追踪技和黑客技术,古典文学学霸能洞察心理学细节。
月光穿过望远镜的镜片,在雾岛千鹤眼底凝成冷芒;北川拓海松开手,快斗的外套无力滑落,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绷带;云井朔夜将最后一张扑克牌按在快斗心口,那是被红笔圈住的“JOKER”。
“这里可是东京最好的大学,没点实力,你以为我们能在这里留下来?”雾岛千鹤目不转睛的盯着快斗。
“我们在等一个解释。”三人异口同声,话语里裹挟着刺骨寒意与灼人的关切。
快斗知道,这场精心策划的“审讯”,远比他经历过的任何暗杀任务都要棘手——因为审讯者,是他最不想连累的人。
北川拓海突然从床底拽出个纸箱,二十几张剪报哗啦倒在地上,油墨还没干透的大标题刺得快斗太阳穴首跳。
“上个月银座那高利贷老大被抹脖子,现场指纹全被擦了——”他举起个透明塑料袋,里面玻璃碴子在灯下泛着冷光,“可你那晚回来,袖口粘着的碎玻璃,跟那公司的防弹玻璃一模一样!”
这个总咧着嘴傻笑的篮球队长,此刻眼睛红得吓人。
雾岛千鹤把平板猛地推到快斗面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连成诡异的路线图:“每次你出门前,手机必连这个基站,我黑进通信公司查了,这信号覆盖区不是无名尸体现场,就是关键证人失踪地!”
他又翻出几张模糊照片,被AI处理后快斗的侧脸清晰可见,“还有你总穿的那件黑兜帽衫,上面掉的纤维,跟凶案现场找到的物证对上号了!”
云井朔夜哗啦抖开本《完全犯罪手册》,哗啦啦掉出一堆酒店收据:“松本清张早说过,再高明的杀手也会露马脚,这些开房日期,和你晚归的时间一分不差!”
他突然掰开快斗的魔术箱,夹层里的微型录音器闪着红光,“三天前议员被暗杀,现场消失的同款窃听器,原来在你这儿!”
“为什么?”北川拓海的声音突然破音,这个总往大家手里塞饭团的大男孩,此刻声音抖得厉害,“我们天天跟杀人犯住一块儿,你知道我们多提心吊胆吗?就怕哪天警察踹开门,发现身边睡的是个杀手......”
“不是这样......”快斗刚开口,雾岛千鹤首接扯开他的高领毛衣,锁骨下狰狞的伤疤在灯光下泛着青白。
“这是枪伤吧?当我们瞎啊?”他声音发颤,眼眶却倔强地没红,“我查过黑市军火商的账本,这种特制子弹,只有顶尖杀手组织才搞得到!”
云井朔夜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扑克牌,红桃K国王的脸被刻满歪歪扭扭的血痕。
“你总说魔术师都是骗子......”他声音轻得像叹气,镜片后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快斗,“这次能不能再骗我们一回?说这些全是假的?”
寝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沙沙响。快斗看着三个室友熬红的眼睛,突然觉得比被组织枪口顶着脑袋还难受。
那些被拼凑出来的真相像根刺,扎破了他们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
现在他才明白,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组织的枪,而是被信任的人看穿谎言时的眼神。
快斗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喉结上下滚动了半晌才开口:“你们说的没错,但我从没想过连累任何人……”
他扯松领口,露出脖颈处一道细长的旧疤,“这道疤是八岁那年,第一次用实弹训练留下的。”
北川拓海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雾岛千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云井朔夜推眼镜的手指停在半空。
快斗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白炽灯,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父母以为贝尔摩德是父亲最得意的魔术徒弟,所以放心把五岁的我交给她照顾,谁知道那是噩梦的开始——她把我带进了一个杀手组织。”
“他们给我注射抑制痛觉的药物,让我在冰水里练憋气,用滚烫的枪管教我握枪姿势……”
快斗苦笑,“五岁那年,我在解剖课上用手术刀划开活兔的心脏,导师说我‘天生适合杀人’
他们教我用钢琴线勒喉不留痕迹,教我把毒药伪装成维生素,甚至让我在实战中亲手解决叛变的前辈。”
云井朔夜猛地站起来,线装书“啪嗒”掉在地上:“所以那些魔术手法……”
“部分是真的魔术,但大多数,都是杀人技巧的变种。”快斗举起颤抖的手,指尖夹着张扑克牌,“这张牌能切开颈动脉,也能藏毒针,你们以为我熬夜研究的是魔术道具?其实是改装消音器和拆解炸弹。”
他掀开床垫,露出暗格里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不同人的作息规律、过敏药物和致命弱点。
雾岛千鹤突然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狠狠砸向墙壁,瓷片迸溅的声音惊得三人同时一颤:“既然你乐在其中,为什么还要露出破绽?!”
“因为你们。”快斗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北川会把最后一个饭团塞给我,千鹤总在我熬夜时留盏小夜灯,云井帮我整理扑克牌时会把红桃K单独收起来……”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在组织里,我只是个杀人工具,但在你们身边,我才像个真正的人。”
快斗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薄茧的手,指节处还留着新伤:“但现在,我突然害怕了,怕组织发现我有了牵挂,怕再也看不到北川为了灌篮视频傻笑,看不到千鹤偷偷把冷掉的咖啡换成热牛奶,看不到云井用书签帮我整理扑克牌……”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如注般砸在玻璃上。
快斗缓缓从怀里掏出个金属盒,里面躺着枚被磨得发亮的硬币——那是他七岁完成第一个暗杀任务后,贝尔摩德扔给他的“奖励”
“九岁那年,我听说爸爸表演魔术时意外身亡,妈妈去了拉斯维加斯再也没回来。”他将硬币狠狠拍在桌上,金属撞击声混着雨声格外刺耳,“从那之后,我就成了组织的‘私有物’,他们说只有不停地杀人,才能证明我活着的价值。”
北川拓海“咚”地蹲下来,一把揪住快斗的衣领,喉结剧烈滚动:“所以你就打算瞒我们一辈子?继续当那个双手沾血的怪物?”
这个总爱咧嘴笑的大男孩眼眶通红,声音里全是被欺骗的愤怒与揪心的疼。
雾岛千鹤猛地别过脸,黑色连帽衫下的声音冷得像冰,却藏不住颤抖:“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杀人犯的手上永远洗不干净血。”
可她攥得发白的拳头,把书包上的星座挂坠都捏得变形了。
云井朔夜弯腰捡起硬币,在指尖转出细碎的银光:“快斗,松尾芭蕉写过‘古池や 蛙飛び込む 水の音’。”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烫得惊人,“破旧池塘里,青蛙跃入的那一刻,再沉寂的水面也会泛起涟漪——你跌进这间寝室的时候,有些事就己经不一样了。”
快斗先是一愣,随即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个带着苦涩却释然的笑。
他伸手拍开北川还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接过雾岛偷偷推过来的组织资料,又在云井写满“逃脱计划”的笔记本上画了个小丑笑脸。
“谢了,”快斗的声音还有些发闷,但眼里己经有了光,“第一次有人愿意为怪物撑伞。”
北川踹来一脚却故意收了力道,雾岛哼着转开脸时耳尖发红,云井默默把硬币塞进他掌心,边缘的齿痕硌得生疼,却比任何“奖励”都滚烫。
雷声渐渐远去,雨声里混进纸张翻动的沙沙响。
快斗摸着口袋里被体温焐热的硬币,忽然发现那些刻进骨头里的血腥过往,原来真的能被三个笨蛋室友,用便利店饭团、冷掉的咖啡和夹着书签的旧书,烫出第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