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该做更多的正念冥想,呼出体内那些不甘,我带着航航打算在梦里进入精灵世界。对于迷路的人何时归来我才懒得管。
第二天晨露草叶划过掌心时,我正对着棵歪脖子柳树做瑜伽 —— 准确来说,是把自己卡在树杈间模仿树懒,试图用正念呼吸法抢救濒死的心情。草叶上的水珠渗进指甲缝,凉丝丝的触感让我想起许悦腕间的痂,那姑娘总说伤口是蝴蝶的卵,而我此刻更像只卡在茧里的蛾子,翅膀沾着隔夜的眼泪,怎么扑腾都飞不起来。
"吸气,让泥土芬芳填满胸腔。" 我对着虚空念叨,活像个偷练失传武功的江湖骗子。鼻尖钻进的却不全是青草香,还有昨夜扔进垃圾桶的草莓冰淇淋味 —— 果然,有些甜言蜜语就像草莓酱,哪怕扔得再远,也会在记忆里留下黏糊糊的印记。第一口呼吸带着晨露的涩,像咬了口没熟的青苹果;第二口混着泥土的腥,仿佛吞下了陈默所有的谎言;第三口时,十二岁那年的墓园突然在脑海里蹦迪:我蹲在母亲坟前,把撕碎的全家福埋进新翻的土,碎纸片上父亲的笑脸被蚯蚓拱得支离破碎,像极了现在陈默白大褂上的唇印。
手机在运动裤口袋里震动,像条被踩了尾巴的响尾蛇。屏幕上跳动着 "市立医院" 的来电显示,让我想起三个月前的暴雨夜:陈默浑身湿透冲进家门,白大褂上的欢沁香水味比雨声还刺耳,他说 "有个患者抢救了八小时",却没说患者家属是个穿碎花裙的年轻姑娘,更没说自己领带夹上的祖母绿碎钻,和对方项链上的一模一样。
"喂,林医生吗?" 接线员的声音带着晨间的困倦,"陈先生让我通知您,航航有点发烧,现在在儿科病房。" 我盯着树杈间筑巢的麻雀,突然想笑 —— 陈默永远擅长用 "通知" 代替 "关心",就像他总把 "加班" 说成 "拯救世界",把 "背叛" 包装成 "愧疚补偿"。"好的,我马上到。" 我摸着腕间的旧疤,突然觉得这通电话不是通知,是命运递来的手术刀,要亲自剖开这场婚姻的脓疮。
离开公园时,晨雾正慢慢散去,琉璃瓶在车兜里晃出细碎的光。我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运动服袖口还沾着草叶汁,像极了许悦画在个案报告上的蝴蝶 —— 翅膀上斑斑点点,都是生活甩来的墨汁。路过便利店时,我鬼使神差买了瓶苦丁茶,标签上印着 "清热解毒,疏肝解郁",简首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心理药方。
儿科病房的消毒水味比记忆中更刺鼻,航航正趴在床上戳手机,看见我时像只扑腾翅膀的企鹅:"妈妈,爸爸说我发烧是因为心里住着小火山!" 他掀开被子露出光溜溜的肚皮,"你看,火山口在这里!" 我摸着他额头,温度早己退了,床头的退热贴歪成蝴蝶形状,像极了陈默给许悦画的纹身草图。
"陈医生呢?" 我问值班护士,对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 VIP 病房,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的八卦。推开虚掩的门,陈默正坐在病床前,白大褂领口大开,露出半截红痕 —— 比昨天在便利店看见的草莓冰淇淋还要鲜艳。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许悦,她腕间的琉璃瓶纹身被纱布盖着,像块没拆封的毒巧克力。
"晚舟?" 陈默猛地站起来,领带夹在晨光里闪过祖母绿的光,"航航没事,就是有点着凉 ——" "着凉需要父亲在 VIP 病房陪护?" 我晃了晃手里的苦丁茶,"还是说,许悦妹妹的发烧,比亲儿子的更重要?" 许悦别过脸去,我看见她枕头下露出半截超声影像单,患者姓名栏写着 "许明悦",和三个月前流产手术单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陈默的手在床单上捏出褶皱,像在揉碎所有谎言:"许悦昨晚割腕了,她姐姐刚走,我..." "所以你就用陪床代替缝合?" 我打断他,指尖划过琉璃瓶的菱角,"当年在解剖课,你说蝴蝶的翅膀是最脆弱的器官,现在看来,你的良心才是 —— 薄得能透光 X 光。"
许悦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林医生,你手腕上的疤... 和我姐姐的一模一样。" 她掀开纱布,新结的痂呈三条平行状,和我十二岁那年的伤口分毫不差。我突然想起陈默第一次去我家,偷拿父亲的祖母绿领带夹时说的话:"以后我要给你买全世界最亮的宝石,把所有伤口都变成星星。"
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是苏晴发来的消息:"查了许明悦的手术记录,主刀医生是陈默,失误原因写着 ' 术中突发心率失常 '。" 附带的照片里,手术同意书上的签名果然是我的笔迹 —— 模仿得惟妙惟肖,连笔锋里的颤抖都一模一样。原来早在三个月前,他就学会了用我的名字签署别人的命运,就像用我的梨涡封存他的背叛。
"陈默," 我盯着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叶酸片,"你说蝴蝶破茧时会疼,是因为蛹里有太多秘密吗?比如许明悦的孩子,比如你抽屉里的验孕报告,比如每次值班时身上的薰衣草味。"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戳破的气球,我知道,这场心理博弈,我终于拿到了翻开底牌的机会。
许悦突然指着我手中的琉璃瓶:"里面为什么装鹅卵石?" "因为鹅卵石不会说谎," 我倒出瓶底的石子,每颗都带着河床的纹路,"它们被水冲了千百年,棱角还在,就像有些人,哪怕被谎言泡了十年,心尖的刺依然锋利。" 陈默的喉结滚动,我看见他伸手摸向口袋里的薄荷糖 —— 这次是雪松味,和我车载香水一个牌子,却再也骗不了人。
离开病房时,航航正把退热贴贴在琉璃瓶上,歪歪扭扭的蝴蝶形状让我想起他画的全家福:爸爸妈妈中间站着个小太阳,而现在,太阳旁边多了个破洞,像极了小雨在沙盘里戳出的黑洞。"妈妈," 他突然抱住我,"冰淇淋化了会变成水,那爸爸的谎言化了会变成什么?"
我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突然笑了:"会变成蝴蝶的翅膀呀,宝贝。" 就像此刻透过病房窗户看见的晨光,正穿过琉璃瓶的菱角,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 曾经以为是破碎的证明,现在才发现,那是光来过的痕迹。
回到咨询室时,琉璃瓶里的鹅卵石被我摆成蝴蝶形状。许悦的个案报告上,"未来期待" 栏多了行字:"希望蝴蝶破茧时,能看见会发光的鹅卵石。" 我提笔在下面回复:"鹅卵石本不会发光,但当你学会自己找光,每个棱角都会变成星星。"
手机弹出陈默的消息,这次没有甜言蜜语,只有张泛黄的照片:十七岁的我蹲在母亲坟前,他站在旁边,手中握着那枚祖母绿领带夹。照片背面是他的字迹:"晚舟,你的眼泪是世界上最亮的琉璃,我却亲手把它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