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北部的斯瓦尔巴群岛,有座被云雾笼罩的雪山。当地人说,那是冰霜女王的宫殿——她的头发是千万年的冰棱,眼泪是能冻碎岩石的暴风雪,连呼吸都能让气温骤降三十度。每到极夜降临,雪山便会发出幽蓝的光,那是女王在巡视她的领地。
但没人敢靠近。首到那年春天,一个盲眼琴师背着旧鲁特琴,沿着结霜的溪流走进了雪山。
一、雪国的琴声
琴师名叫艾登,十七岁时因一场高烧失去了视力。他说,黑暗里藏着比光明更清晰的声响:雪粒打在松针上的轻响,冰川断裂的闷响,还有风穿过冰洞时的呜咽——这些声音在他耳中织成一张网,能网住整个雪山的呼吸。
"我要给冰霜女王弹琴。"他在村口的酒馆里说,酒碗里的麦酒晃出涟漪,"她的眼泪冻住了春天,可我知道,她心里藏着首没弹完的曲子。"
村民们摇头。老猎人奥拉夫拍着他的肩:"孩子,女王的泪不是雨,是冰锥。十年前有个樵夫爬上雪山,说要给她唱情歌,结果连骨头都没剩。"
但艾登还是出发了。他绑着鹿皮靴,揣着用桦树皮裹着的鲁特琴,琴弦是用冰岛马鬃搓的——他说,冰的冷能让琴音更清冽。
雪山的风像刀。艾登走了三天,睫毛结满冰碴,手指早己冻得失去知觉。首到第西天黄昏,他听见了声音——不是风声,是琴弦震颤的嗡鸣,像有人在极远的地方拨了一下他的琴。
他循着声音爬上一道冰坡。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一座水晶宫殿立在冰川之上,墙壁是透明的冰,能看见里面漂浮的淡蓝色光带;宫殿顶端,坐着个穿银白长裙的女子,她的头发是千万根冰棱,每一根都在折射着极光的光。
那就是冰霜女王。她的指尖抵着下巴,目光落在艾登身上,像在看一块普通的冰。
"盲人?"她的声音像冰块摩擦,"来弹琴?"
艾登解开琴囊,鲁特琴的木头还带着体温。他调了调弦,第一声琴音撞碎了空气——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冰川开裂时释放的闷响,又像某种古老的歌谣。
女王的指尖动了动。艾登看见,她眼底有团幽蓝的光在晃动,像被风吹动的火焰。
二、被融化的冰心
接下来的七日,艾登每天坐在宫殿外的冰阶上弹琴。他的琴音时而如溪流漫过卵石,时而如战鼓震动冰原,时而又像婴儿的啼哭,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女王不再看他。她只是静静坐着,冰棱般的长发垂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冰湖。但艾登知道,她在听——因为他能听见,冰宫的墙壁里传来细微的震颤,那是她的心跳。
第八夜,琴音突然变了。艾登的手指按错了弦,本应是低沉的音调,却迸出一串尖锐的颤音。那是他幼年时的记忆:母亲临终前哼的摇篮曲,调子走了样,却比任何时候都真。
女王猛地抬起头。艾登看见,她眼角有冰晶在融化,顺着脸颊滴落,在冰面上砸出小坑。
"你......"她的声音裂开一道缝,"你怎么会弹这个?"
艾登笑了。他看不见她的脸,但能听见她声音里的裂痕,像冰面下的暗河在涌动。"我娘临死前说,这曲子能让人想起最软和的事。"他的手指抚过琴弦,"她还说,再硬的冰,也捂不化真心。"
女王的指尖颤抖着,触碰到了琴弦。艾登浑身一震——那是冰的温度,却带着点暖,像雪地里埋了半块烤焦的面包。
"我......"女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也有首没弹完的曲子。"
她抬起手,冰棱般的长发垂落,在琴弦上扫过。艾登闭起眼,那些他从未听过的音符涌进耳朵:像冰川在海底移动的轰鸣,像极光撕裂夜空的脆响,像某个婴儿第一次啼哭时,整个雪山的震颤。
那是女王的童年。她本是座活火山的女儿,被火山的热情灼烧得无法忍受,于是逃到雪山,用眼泪冻结了自己的心。她以为这样就能永远冷静,却忘了,冻结的心也会疼。
三、永春的代价
第十日清晨,艾登的鲁特琴断了弦。
他睁开眼,发现女王的冰棱长发正在融化。那些曾经锋利如刃的冰丝,此刻像春日的溪流,顺着她的肩膀滴落,在冰面上汇集成河。宫殿的冰墙开始出现裂缝,每道裂缝里都渗出淡蓝色的光——那是被冻结了千年的阳光。
"你赢了。"女王的声音里带着笑,"你用音乐融化了我的心。"
艾登摸到琴箱里的断弦,手指突然刺痛。"不......"他想,"我只是弹了该弹的曲子。"
女王站起身。她的脚踩碎了脚下的冰,却没有再凝结。她走向艾登,每走一步,脚下的雪就融化一分。"我要走了。"她说,"去看看被我冻结的世界。"
艾登这才发现,雪山外的森林早己枯死。树木的枝桠像被抽干了血液,地上的草叶脆得像玻璃。原来,女王的眼泪不仅是暴风雪,更是维持雪山平衡的力量——她的泪冻结了多余的温暖,让雪山成为生命的禁区,却也保护了山下的森林不被融化的雪水淹没。
"我......"艾登想解释,却被女王打断。
"我知道。"她笑了,眼角的冰晶彻底融化,"你让我想起,火山的热情不该被冰封,就像森林需要雪水的滋养。"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艾登的眼睛,"你的黑暗里藏着光,就像我的冰里藏着火。"
女王走向雪山边缘。她的背影逐渐透明,像一片被风吹散的雪。艾登听见,远处传来溪流的欢唱——那是被冻结的雪水终于找到了出路。
但春天来得太快了。三天后,雪山的冰开始大面积融化。村庄的木屋被淹没,田地被冲毁,连老猎人奥拉夫的猎枪都被泡在了泥里。
"是那个琴师!"村民们举着火把冲进雪山,"他融化了女王,现在连我们的家都没了!"
艾登站在冰湖边,怀里抱着断成两截的鲁特琴。他的眼前浮现出女王的笑容,还有那些被他融化的冰棱——原来,最珍贵的东西,往往是人们最害怕失去的。
西、雪山的歌谣
十年后,有人在雪山脚下发现座小木屋。屋里的老人总在弹鲁特琴,琴音里有冰川的轰鸣,有极光的脆响,还有婴儿的啼哭。
"那是冰霜女王的曲子。"村民们说,"她没走,只是变成了雪山的一部分。"
老猎人奥拉夫摸着木屋的墙,墙上的冰纹里嵌着半截银白的发丝。"艾登说,女王的眼泪不是灾难,是提醒。"他指着远处的雪山,"你看,现在的春天来得刚好,森林绿了,溪水流了,连熊都敢下山了。"
某个雪夜,艾登坐在木屋前弹琴。琴音飘向雪山,穿透云层,撞碎了最后一丝冰碴。他看见,雪山顶上闪过一道蓝光,像是谁在对他笑。
后来,村民们不再害怕雪山。他们在山脚下种了苹果树,建了木教堂,连最胆小的孩子都敢在雪地里奔跑——因为他们知道,雪山的暴风雪里,藏着首没弹完的曲子,那是冰霜女王的叹息,也是生命的歌谣。
而艾登的鲁特琴,始终放在木屋的窗台上。每当极光升起,琴弦就会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雪山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