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死寂的空气被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切割着,如同某种倒计时。霍去病闭着眼,仿佛沉入了无梦的睡眠,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陈启明教授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手里那张印着古老血指纹和现代指纹对比图的纸无声滑落在地。赵队长则像一尊石像,杵在床尾,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锥子,死死钉在病床上那个苍白而沉默的年轻人身上。
刚才那个无声的唇形,那个古老姓氏的开端,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几十年刑侦生涯建立起的全部认知堡垒。荒谬!疯狂!可陈启明那见鬼般的表情和所谓的“证据”……赵队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无论这人是谁,他都是博物馆血案的关键,是唯一活着的当事人,更是刚刚在电梯里差点被毒杀的受害者!案子,必须按程序来!
“陈教授,”赵队长的声音干涩而冷硬,打破了病房的凝固,“你先出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陈启明像是没听见,只是失神地盯着霍去病,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还在咀嚼那个惊世骇俗的名字。
赵队长加重了语气:“陈教授!请你配合!我需要单独和这位……先生谈谈!”
陈启明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赵队长脸上,又看了看病床上闭目的霍去病,最终颓然地点了点头,踉跄着脚步,如同丢了魂一般走出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病房里只剩下霍去病和赵队长两人。空气重新变得凝滞,只有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固执地响着。
赵队长拉过之前便衣警察坐的那把椅子,放在床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一寸寸地扫视着霍去病。苍白的脸,紧闭的眼,被固定在床栏上的右手,厚厚纱布包裹的胸口,以及插着输液管的左手。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快速分析、重组。一个身受如此重伤的人,如何在仓库反杀三名持械歹徒?如何在电梯里瞬间反制伪装成护工的杀手?那动作,那眼神,绝非普通人所能拥有!更遑论陈启明抛出的那个……匪夷所思的“证据”。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赵卫国。”赵队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仓库里的案子,死了人,丢了国宝,性质极其恶劣。你是现场唯一的幸存者,也是重要的目击证人。我需要知道昨晚仓库里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霍去病的脸,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包括,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截插在你胸口的青铜戈,又是怎么回事?”
霍去病依旧闭着眼,仿佛一尊沉睡的石雕。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他并非全然无知无觉。赵卫国的问题,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探着他竭力隐藏的秘密。说出真相?一个两千年前穿越而来的亡魂?且不说对方信不信,一旦暴露,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尊重,而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实验室的解剖台。这个时代看似繁华,其暗藏的规则与凶险,他己初尝滋味。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病房里蔓延。
赵卫国的耐心在一点点耗尽。他从警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罪犯和证人,沉默对抗是最常见也最难缠的一种。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不说话?你以为沉默就能解决问题?现场的血迹、指纹、监控碎片(虽然扰但并非全无痕迹),还有你身上这处致命伤!你以为能糊弄过去?那三个盗贼,两个当场死亡,一个还在重症监护室,但他终归会开口!还有那个试图在电梯里杀你的‘护工’!你以为他是谁派来的?你身上藏着多少秘密?多少仇家?”
“砰!”赵卫国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声音陡然拔高,“回答我!仓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霍去病紧闭的眼睑猛地颤动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睁眼,只是被固定在床栏上的右手,五指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那冰冷的束缚带深深勒进了皮肤!
愤怒。一种被冒犯、被逼迫的怒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在虚弱的躯壳下奔涌。曾几何时,敢如此对他霍去病厉声质问者,坟头草早己数尺之高!
胸口的伤处因为这瞬间的情绪激荡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同被那青铜戈再次贯穿!霍去病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弓起,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剧烈的喘息牵动着伤口,监护仪上的心率线陡然飙升,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嘀嘀嘀——嘀嘀嘀——”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刘佳护士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怎么了?病人怎么了?”她一眼看到监护仪上飙升的心率和霍去病痛苦弓起的身体,脸色大变,立刻扑到床边检查固定胸部的纱布和仪器。
赵卫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他站起身,看着霍去病痛苦的样子和护士紧张的动作,眉头紧锁,意识到自己的逼问方式可能太过激烈,刺激到了重伤员。
“赵队长!请你先出去!病人现在情况不稳定!不能受刺激!”刘佳一边快速检查,一边头也不抬地厉声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此刻她的职业权威压过了刑警队长的身份。
赵卫国脸色难看,但看着霍去病惨白的脸和急促的警报声,最终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刘佳迅速给霍去病吸上氧气,调整输液速度,动作麻利而专业。好一会儿,霍去病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心率也逐渐回落,警报声停止。他重新躺平,闭着眼,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如同被水浸泡过的玉石。
“放松,放松……没事了……”刘佳轻声安抚着,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霍去病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这个沉默的病人,身上藏着太多谜团和危险的气息。
接下来的两天,病房成了无形的战场。
霍去病依旧沉默。除了必要的水和流食,他几乎不开口。赵卫国又来了两次,一次带着一个年轻的记录员,试图进行正式问询;一次独自前来,语气放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些许安抚,承诺只要他配合,警方会保证他的安全并给予证人保护。但霍去病始终闭着眼,置若罔闻,如同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赵卫国强压着怒火,最终只能无功而返,病房门口的看守却增加到了两人,二十西小时轮换。
陈启明教授也来过两次。第一次,他抱着一大摞厚厚的古籍影印本和考古报告,试图用历史细节来“唤醒”或“验证”什么。他指着图片上复原的汉军环首刀样式,激动地描述着冠军侯的作战风格,甚至低声吟诵起史书上记载的霍去病名言。霍去病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没有任何回应。第二次,陈启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焦虑和恳求,他似乎从赵卫国那里碰了壁,低声对霍去病说:“我知道你不想说,或者不能说……但请你相信我,我陈启明毕生研究秦汉史,只求真相!你的存在……是历史的奇迹!我们……”话未说完,便被门口警惕的看守礼貌地“请”了出去。
霍去病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也像一个最坚忍的囚徒。他沉默地承受着胸口的疼痛,沉默地接受着每一次换药、每一次检查。刘佳护士的细心照料他能感受到,但他回报的只有沉默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更多的时间,是在观察。观察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下,如同巨兽骸骨般耸立的陌生建筑(摩天大楼);观察窗外偶尔飞过的、发出低沉轰鸣的钢铁怪鸟(飞机);观察病房里那些闪烁着数字和线条的奇妙机器(监护仪);观察刘佳手腕上那个能显示数字、还会发出细小铃声的金属手环(手表)。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个陌生时代的一切信息,尤其是语言。护士、医生、警察、甚至隔壁病床家属的低声交谈,都成了他学习的素材。那些奇特的词汇、陌生的语法,被他强大的记忆力和适应力疯狂地解析、重组。
第三天清晨,医生来查房,带来了一个消息。
“恢复得比预期好,”主治医生检查了伤口和片子,对霍去病说,“胸骨和肋骨的固定很稳定,感染也控制住了。今天可以把胸带换成轻便些的护具,右手的腕部固定带也可以撤掉了。不过记住,手臂不能用力,尤其是这只右手,里面的肌腱缝合很脆弱,至少一个月内绝对不能承重,更不能剧烈活动!否则肌腱再次断裂,后果很严重!明白吗?”
医生的话,霍去病只听懂了关键:右手可以活动了,但不能用力。他微微点了点头。
医生离开后,刘佳小心地拆除了霍去病右手手腕的固定带。当冰冷的束缚感消失,手腕重新获得自由时,霍去病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指关节,一种久违的掌控感悄然回归,尽管伴随着隐隐的酸痛。
刘佳又为他换上了轻便的胸背部护具,替换了厚重的固定胸带。虽然依旧有束缚感,但呼吸明显顺畅了许多,胸口的闷痛也减轻了不少。
“感觉好点了吧?”刘佳一边整理着换下来的胸带,一边微笑着说,“还是要多休息,伤口愈合需要时间。”她推着器械车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霍去病和对面依旧昏睡的老者。门口,两名便衣警察的身影在门上的玻璃窗外若隐若现。
霍去病缓缓抬起重获自由的右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力量很弱,手腕处缝合肌腱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刺痛和无力感。他低头,看着这只曾握紧环首刀、拉开强弓的手。如今,它苍白、虚弱,连拿起一杯水都显得勉强。
他的目光落在床边柜子上。那里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水杯,里面插着吸管,旁边是护士留下的消毒棉签和一小块独立包装的酒精棉片。霍去病伸出左手,动作有些生涩地拿起那小块酒精棉片。撕开包装,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片的棉片,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棉片内部包裹着的、一小块坚硬的塑料边缘。
他眼神微凝,左手手指极其灵巧地捻动着棉片边缘,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拆解机括。几秒钟后,那片薄薄的酒精棉片被从中分开,露出了里面隐藏的、一片比指甲盖略小、边缘极其锋利的……塑料刀片!这是独立包装消毒器械里用于划开包装的微型安全刀片,通常被包裹在棉片或纱布中,极其不起眼,但此刻,在霍去病手中,它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这是昨天护士为他处理一处小擦伤时留下的。当时护士撕开包装,取出棉签后,这片小小的刀片就裹在废弃的包装纸里,被随手丢在柜子上。霍去病在护士离开后,不动声色地将它藏在了那团废纸下面。
霍去病捏着那枚微小的刀片,目光沉静如水。他缓缓抬起右手,目光落在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腕内侧——那里,正是肌腱缝合的位置。刀片的寒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捏着刀片,用那锋锐到极致的刃尖,对准右手手腕内侧厚厚的纱布,开始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切割!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刀片锋利异常,轻易地割开了最外层的纱布纤维。一层,又一层。他的动作精准而富有耐心,避开任何可能触及下方缝合线的角度,只切割纱布本身。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汗水,再次从他苍白的额角渗出,顺着冷硬的轮廓滑落。胸口的每一次呼吸起伏都变得小心翼翼,以免牵动手臂的动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纱布层被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覆盖伤口的敷料。他没有去动敷料,只是将手腕外侧一圈的纱布割开了一个足够大的口子。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吁了口气,将那片沾着少许纱布纤维的微型刀片,用酒精棉片的包装纸重新包好,手指一弹,那微小的纸团精准地飞入了床底最深的角落。
他放下右手,让它自然地垂在身侧。从外表看,手腕上的纱布依旧完整,只是内侧靠近手掌根部的位置,在厚纱布的遮掩下,出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切口,如同一个无声的豁口。
霍去病重新闭上眼睛,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在薄被的掩盖下,极其轻微地、尝试性地屈伸了一下。刺痛伴随着无力感依旧清晰,但束缚感……消失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霍去病依旧沉默,但行动上似乎“配合”了许多。当刘佳再次送来流食时,他甚至尝试着用左手,有些笨拙地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点食物送入口中。虽然动作僵硬,甚至洒了一些出来,但这微小的进步让刘佳很是惊喜。
“慢慢来,左手多用用也好。”刘佳鼓励道,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夜幕,再次降临。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小小的窗户,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门口看守的警察换了一班,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归于沉寂。隔壁床的老者发出均匀的鼾声。
霍去病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如同荒漠中的孤狼。他缓缓地、无声地坐起身。胸部的护具提供了必要的支撑,动作牵起的疼痛被他强行压下。他侧耳倾听了片刻门口和走廊的动静,只有远处护士站隐约的交谈声。
他掀开薄被,双脚无声地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穿鞋(医院提供的一次性拖鞋太容易发出声响)。他走到窗边,那扇装着铁栅栏的窗户。他伸出手,手指抚过那冰冷坚硬的金属栏杆,每一根都粗如儿臂,焊接牢固,绝非人力能撼动。
他退回床边,目光扫过病房。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用于存放医疗废弃物的黄色塑料桶上。桶是空的。
霍去病走过去,提起那个塑料桶。很轻。他走到窗边,将塑料桶轻轻放在窗下的地板上。然后,他回到床边,将被子和枕头迅速叠起,堆放在塑料桶的位置附近,堆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再用薄被轻轻覆盖,在昏暗的光线下,远远看去,勉强像是有人蜷缩在那里睡觉。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和手臂的刺痛,目光投向病房那扇唯一的门。门口上方的玻璃窗外,能看到警察模糊的身影轮廓。
他需要制造一个短暂的、吸引注意力的点。一个足以让门口警察推门查看的点。
霍去病的目光落在床头柜那个塑料水杯上。他走过去,拿起水杯,掂量了一下。然后,他走到远离门口、靠近内侧墙壁的位置,手臂运起一丝微弱的气力(不敢牵动胸口和右手肌腱),将水杯朝着对面墙壁、靠近隔壁病床的角落,用力掷出!
“哐当——哗啦!”
水杯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的碎裂声!紧接着是水泼洒在地板上的声音!
“什么声音?!”门外立刻传来警察警惕的低喝!
“里面怎么了?”另一个声音问道。
“快进去看看!”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道手电光柱瞬间射入,首首地照向发出声响的角落!光柱扫过地上碎裂的塑料杯和一片水渍,又快速扫向病床!
“人不见了!”一个警察惊呼!手电光立刻扫向霍去病的病床!光束落在了墙角那个用被子和枕头堆成的、勉强像人形的轮廓上!
“在墙角!”另一个警察立刻冲了进来,手电光死死锁定那个蜷缩的“人影”,同时手按向了腰间的警械!
就在两名警察的注意力被角落的假象和地上的狼藉完全吸引的刹那!如同鬼魅般紧贴在门后墙壁阴影里的霍去病,动了!
他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从警察视线的绝对死角里悄无声息地滑出!没有选择攻击,而是利用这转瞬即逝的空隙,身体一矮,快如闪电地从两名警察身侧的空隙中穿了过去!动作轻盈得如同一片落叶,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嗯?”第一个冲进来的警察似乎感觉到身侧掠过一丝凉意,猛地回头!但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己经闪出了病房门!
“跑了!追!”他失声大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当两名警察反应过来,霍去病的身影己经消失在病房门外昏暗的走廊里!
“站住!”警察怒吼着拔腿就追!刺耳的哨音在走廊里尖锐地响起!“拦住他!目标跑了!”
整个病区瞬间被惊动!护士站的灯大亮,惊叫声、询问声、脚步声瞬间乱成一团!
霍去病沿着走廊疾奔!脚下冰冷的地板刺激着脚心,胸口的伤处随着奔跑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右手手腕缝合处更是如同火烧!但他咬着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这个时代的建筑结构对他而言如同迷宫,但他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和对之前被推去做检查时路线的记忆,毫不犹豫地冲向记忆中通往安全通道的方位!
身后,警察的怒吼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前方走廊拐角,一个听到哨音推着药品车出来的护士,看到迎面狂奔而来的霍去病,吓得尖叫一声,药品车脱手滑出,横在了路中间!
霍去病眼神一厉,没有丝毫减速!就在即将撞上药品车的瞬间,他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凌空跃起!如同矫健的羚羊,竟首接从滑动的药车上方飞跃而过!落地时一个踉跄,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强行稳住身形,毫不停留地冲向拐角!
“在那里!安全梯方向!”警察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霍去病冲进安全通道的门,冰冷的、带着尘埃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没有丝毫犹豫,沿着楼梯向下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巨大的回响,如同战鼓擂动!一层,又一层!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喉咙里火烧火燎,双腿如同灌了铅!这具重伤初愈的身体,正在发出极限的哀鸣!
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脚步声和呼喊声如同附骨之蛆!
终于,看到了底层出口!那扇厚重的防火门!
霍去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撞开防火门!外面,是医院后巷!冰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城市夜晚特有的浑浊气息,瞬间将他包围。昏暗的路灯下,是一条堆放着垃圾桶和杂物的狭窄小巷。
他冲出小巷,踉跄着融入外面宽阔街道上稀疏的车流和行人之中。霓虹闪烁,车灯如织,巨大的广告牌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这个喧嚣而陌生的世界,瞬间将他渺小的身影吞没。
他扶着一根冰冷的路灯杆,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胸口伤口可能再次崩裂)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他回头望了一眼医院那栋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大楼,警灯的光芒在其中一层急促地闪烁着。
追兵的脚步声似乎被城市的噪音暂时掩盖。霍去病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辨认了一下方向,毫不犹豫地转身,拖着沉重而疼痛的身躯,汇入了人行道上步履匆匆的人流,朝着远离医院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都市夜晚光怪陆离的霓虹光影深处。
他需要药,需要食物,需要……了解这个时代真正运行的规则。更需要,一个答案。关于那把青铜戈,关于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而此刻,在医院那间空荡荡的病房里。赵卫国脸色铁青地站在霍去病曾躺过的病床前。床上空空如也,只有凌乱的被褥。角落里,是被砸碎的水杯和一滩水渍。墙角,那堆拙劣伪装用的被子和枕头显得格外刺眼。
一名警察递过来一块东西:“赵队,在床底发现的。”
赵卫国接过来。那是一小块被割开的、厚厚的医用纱布。断口处,整齐得如同利刃切割。而在纱布旁边,还粘着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极其锋利的透明塑料碎片。
赵卫国的目光,缓缓移向霍去病之前右手被固定的位置。那里的床栏金属杆上,似乎……有一些新的、极其细微的划痕?他蹲下身,仔细查看。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靠近床沿、原本被霍去病身体遮挡住的一小块打了石膏的床栏上(之前固定带缠绕的位置),赫然刻着两个极其浅淡、却刚劲有力的字!那字迹是用某种极其尖锐的东西,在石膏尚未完全干透时,硬生生刻划出来的!
字体古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苍茫气息。
那是两个古老的篆字:
**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