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硬物紧贴着掌心,棱角深陷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那束幽蓝的光,那弹头一闪即逝的红芒,像两道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点悲伤和麻木,留下冰冷彻骨的洞悉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
定位装置……触发装置……
子弹……才是关键……
我的作用……就是带着它……或者触发它……到达某个地方……
青鹞那张苍白、冰冷、此刻在微弱水光下显得异常沉寂的脸,仿佛凝固着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讽。她早就知道!她早就知道这枚子弹的特殊!她早就知道塞进我领口的东西是什么!她濒死前那微弱手指的描摹,是确认身份?还是……在无声地催促我履行这最后的、冰冷的任务?!
“哈……”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再次从喉咙深处挤出。指尖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在绝望的废墟上熊熊燃烧。水流依旧狂暴地撕扯着紧贴岩壁的我们,怀中的躯体沉重冰冷,如同命运的锚,要将我拖入深渊。而那枚静静躺在浑浊水底、闪烁着诡异余威的染血弹头,就是锚链上冰冷的铁环。
就在这时——
“嗡……”
那低沉、压抑、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恐怖嗡鸣,再次毫无征兆地从水道更深、更远的下游方向隐隐传来!这一次,不再是沉闷的余音,而是清晰可辨的、带着某种规律性震颤的……启动声!
紧接着,那声音迅速拔高、凝实!
“轰隆……轰隆……轰隆隆隆——!!!”
沉重、磅礴、带着碾碎一切威势的机械轰鸣,如同苏醒的灭世巨兽迈开步伐,由远及近!整个水道在恐怖的声浪中剧烈震颤!脚下的浅滩水面疯狂跳动,如同沸腾!头顶石壁,更大的碎石和泥块簌簌落下!那声音……正以一种远超之前的速度,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轰然袭来!
不是巡弋!是加速!是锁定!是……毁灭性的扑杀!
那幽蓝的光束!那弹头的红光!是信号!是灯塔!引来了这蛰伏于黑暗深处的钢铁巨兽!
巨大的、灭顶的恐怖瞬间攫住了心脏!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不是被卷入!是被锁定!被那冰冷无情的机械,当成了必须清除的目标!
逃!必须逃!离开这里!离开这被标记的位置!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我猛地低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了水底那枚沾满血污的弹头!就是它!这该死的信号源!必须带走它!或者……毁掉它!
顾不上怀中的冰冷沉重!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青鹞冰冷的身体更紧地推向岩壁凹陷处,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下扑去!沾满血泥的手不顾一切地探入冰冷浑浊的浅水,在碎石和淤泥中疯狂抓挠!
指尖瞬间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金属!就是它!
抓住!
就在我的指尖死死抠住那枚沾满血污污泥的弹头,将它从水底捞起的瞬间——
“轰——!!!”
震耳欲聋的、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混合着狂暴到极致的水流咆哮,在身后猛地炸开!
巨大的、无可抗拒的水压如同万吨巨锤,狠狠砸在我的后背上!瞬间将我连同刚刚攥紧的弹头,狠狠拍在冰冷的岩壁上!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碎!狂暴的水流瞬间没过头顶!
借着那毁灭性冲击带来的、转瞬即逝的、如同地狱熔炉爆发般的惨白水光,我惊骇欲绝地看到——
一个庞大到遮蔽了整个视野的、布满锋利锈蚀螺旋桨叶的黑色巨影,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挣脱而出的毁灭魔神,带着碾碎空间的恐怖威势,正正地、无情地从我们刚才紧贴的位置——青鹞冰冷的躯体所在的位置——轰然碾过!
冰冷、坚硬、锈迹斑斑的金属桨叶,如同死神的巨大镰刀,高速旋转着,切割水流,切割岩石,切割……一切!
“不——!!!”
撕心裂肺的嘶吼被狂暴的水声和金属摩擦的尖啸瞬间吞没!我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和痛苦而骤然收缩到极致!
视线被狂暴的水流和飞溅的碎石、金属碎片遮蔽!只看到那巨大的、狰狞的桨叶边缘,一抹深灰色的、早己被血浸透的粗布衣角碎片,如同被撕碎的枯叶,瞬间卷入那死亡的风暴中心,消失无踪!
紧接着,是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令人牙酸的……**噗嗤!咔嚓!**的恐怖声响!那是肉体、骨骼、被冰冷钢铁无情撕裂、搅碎的声音!如同地狱磨盘在碾压朽木!混合在震耳欲聋的金属咆哮和水流嘶吼中,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巨大的螺旋桨无情地碾过,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将那片岩壁凹陷处彻底吞噬、粉碎!浑浊的水流瞬间被染成了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暗红色!无数细小的、无法分辨的碎屑在狂暴的水流中疯狂翻滚、扩散!
青鹞……
青鹞!
那个名字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绝望,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被巨大的水压死死按在冰冷的岩壁上,动弹不得。手中死死攥着那枚刚从水底捞起的、沾满血污的弹头,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麻木的痛感。
那庞大的螺旋桨巨兽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碾过,逐渐远去,没入水道下游更深的黑暗。狂暴的水流和搅起的血腥漩涡缓缓平息,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的……猩红。
冰冷浑浊的河水冲刷着我的身体,冲刷着岩壁,冲刷着水中漂浮的、无法言说的暗红碎屑。怀中……空空如也。只有后背紧贴的冰冷岩石,和掌心那枚冰冷坚硬的……染血弹头。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借着石壁高处渗漏下来的、那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带着湿漉漉绿苔反光的水光,看向刚才青鹞所在的位置。
那里,只剩下一个被巨大螺旋桨叶片硬生生剐蹭、撕裂出来的、更深更狰狞的岩壁凹痕。凹痕的边缘和底部,布满了嶙峋的、崭新的刮擦痕迹,碎石。浑浊的浅水积在凹痕底部,水面漂浮着一层细密的、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泡沫,如同地狱的浮沫。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剩下。
没有躯体。
没有衣角。
没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空气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冰冷的河水气息、浓重的铁锈味和……一种皮肉骨骼被瞬间高温高压粉碎后产生的、难以形容的焦糊恶臭。
冰冷的河水浸透全身,带来刺骨的寒意。心脏的位置,却像被那冰冷的螺旋桨叶狠狠剜走了一大块,留下一个巨大、空洞、不断灌入冰冷河水的窟窿。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和冰冷。
身体顺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落,跌坐在浑浊的、带着暗红泡沫的浅水里。水很冷,刺骨的冷。
我低下头,摊开紧握的拳头。掌心,那枚黄铜弹头静静地躺着。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和黑色的污泥,边缘微微变形,冰冷而沉默。在微弱的水光下,它反射着一点死寂的幽光。
幽光中,仿佛倒映着废弃教堂里她割断绳索的利落,匕首抵喉时的冰冷眼神,黑暗中她濒死却凶狠的眼睛……还有最后,那只在我手背上固执描摹“同”字的、冰冷颤抖的手指……
一切,都终结在这冰冷的金属碎片里。
水流呜咽着,冲刷着空荡的岩壁凹痕,冲刷着我瘫坐在浅水中的身体,也冲刷着掌心这枚沉默的、染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