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容易在情绪崩溃的情况下做出完全与平时性格相反的举动。
帮过宋湘云的那个男人是这样,被席从玉他们救下,保护在背后的人也是如此。
死亡的威胁、完全不确定是否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奇怪人士,惊惧和怀疑一起滋生,这种情况下,好像只有自身才是真正能把握住的活下去的路径。
淘汰一半普通人,得到到终点存活的机会;杀掉这些特殊能力的异类,还能带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没有人能肯定自己是剩下的那一半,也没办法知道最后这些有特殊待遇的人会不会愿意带他们走。
先下手为强总比之后完全被动来得好。
席从玉被人一把从后面推出去。
看不清是谁的手,可能谁都有在这个举动里出一份力。
他只顾着前面,没有防备后面自己救下的人,于是在混乱里,他被推出去,首首地撞上刺向后面人群的尖锐凶器。
其实那只是一根拐杖,按照席从玉的能力可以躲开的。
但后面的人推的这一把,不仅是逼他往前,也在侧边堵住他的路径。
谢谋试图装了一下悲痛欲绝,发现表情有点僵硬,于是选择背对苦苦支撑的异能者们,装作绝望的样子单挑后面的普通人。
——当然没挑过。
一挑几十难度还是太大了。
刚才消失的人偶被半透明的丝线牵着挂在车顶,变得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脱漆的脸上挂着扭曲的笑脸,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这一幕场景的惊叹。
“真是……精彩啊。”
他把死去的那些人都用丝线提起来,轻轻地抖动了几下,颇为疑惑地偏了偏头,“咦”了一声,查看一遍没发现什么,选择忽视这个异常。
谢谋和席从玉重回陈奚君单开的空间,坐着嗑瓜子。
“果然聪明人百般算计,不如蠢货的灵机一动。”
陈奚君:“我也是没想到。虽然我有丢了点引导情绪的道具进去,但效果好成这样,这些人确实也是真有点活该了。”
他顿了顿,又说。
“一开始就给他们上这种难度,合适吗?”
谢谋拍拍手,把自己面前剩的那些推给席从玉让他自己吃,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个之前问过的问题。
“上面为什么突然把所有空间异能者都聚在一起送过来给你们管?”
席从玉抽空纠正:“不是你们,是我们。”
谢谋扭过他的脸:“知道了,吃你的去,等会儿还有架要给你打。”
陈奚君想了想:“一方面肯定是要我教他们怎么防身。空间系没有太强的战斗力,往往只凭借自己或对其他物品、敌人的转换来达成意外致死的条件。这个缺陷决定拥有这类能力的异能者并不合适正面打斗,并且很容易被单杀。”
陈奚君一只手按着纸,一只手写字。
他越写越快。
“我和席从玉探讨过这个问题,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我才搞出了空间刃之类的攻击手段,尽量减少对环境条件的限制要求。其他人不一样。”
“每个人异能虽然大体能归于一类,但各有偏重。比如这个叫宋湘云的。”
他把监控镜头转向宋湘云。
“她对空间能力的运用只在于怎么去切割战场制造阻碍,偏重防守,还是那种定点防守。那个叫常拓的,在九号车厢的那个,也是擅长分割战场,但他的能力本身包含变化,因此重组会比宋湘云轻松,防守能力就要差很多。”
席从玉补充:“能力一般来讲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只有异能者对自身能力把控的程度问题。陈奚君自己把空间化刃,又能精确地定位和构造新的空间,防守、移动、攻击,算是很平衡,在所有空间系异能者里,他绝对是最顶尖的那一批。”
谢谋:“这有什么特别的评定标准吗?”
“我们当时是集训选出来的。被陈奚君恶心过的人都表示了对这个异能的……咦,我们不就是在集训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
陈奚君扶额:“好吧,我知道把空间系异能者全调过来的另一方面原因是什么了。”
“国内至少现在没有标准的评级方式去评定一个异能的强弱,就像刚才席从玉说的那样,能力一般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只在于拥有它的人如何使用。我和席从玉异能本身也没有评级,只是按照功勋进行职务晋升。”
谢谋看向屏幕里陈奚君的监控追踪着的混乱场景。
普通人自相残杀,异能者们向后退守聚在一起,大部分不愿意再阻止这场闹剧继续发生,而是谋求第二个任务成功的可能。
谢谋:“但其实异能是有强弱——或者准确点来说,是有优先级的。”
攻击强于防御,拥有战斗力显然比纯辅助要更有用一些。
陈奚君了然接话:“所以上面希望我根据他们在实战里的表现给出对应的评分。早在半年前,集训分区域进行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在进行这个尝试?把异能者们按照比例分到各个队伍并进行竞赛。”
席从玉摸了摸下巴:“那现在是前面的实验己经得出大概的结果,现在在进行单项能力方面的测试评定?为什么不和我们讲?”
谢谋提醒他:“你忘了吗到最后他们要挑战你这个首席的。”
所以其实是要打的,只是晚一点。
席从玉发出“我草”的声音:“人和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
陈奚君默默地把他刚才被推出去的画面循环播放了三遍。
谢谋更是拍拍他的肩,让他今天回去早点睡,别大白天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着边际的话。
席从玉:“……你们讲话有点伤猫了。”
他往后靠着强烈要求陈奚君给他造的电竞椅,幽幽地叹口气:“那现在怎么说,想办法把他们拆开看看个人能力怎么样吗?”
“这是之后个人战的事。”陈奚君把写了挺多的纸垒在一起,“现在是谢老师的道德素养培训时间。”
席从玉:“谢谋自己都没道德,到底在指望他教出什么东西来?”
谢谋:“有道德的才教不出东西,点名批评你。”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手脚。
“你总是希望大家都好,要你去教,你会更欣赏宋湘云那种人。但问题来了,有时候好心拯救不了人。人就是这样卑劣的动物。”
唯一的半人类席从玉:“别又夹带私货骂我。”
谢谋:“你例外。”
陈奚君给他换了副己经被淘汰的成员的脸,送他到一截己经完全空掉的车厢里面。
谢谋循着尖叫的声音往前走,边走边讲话。
“你们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吧,明明救了人,反而被骂。或者在救人的时候,队友被受到帮助的人害死。这是个完全真实的世界,我刚己经确定过了。我们刚才经历的那些,都是己经发生的既定事实。”
混乱是真实的,背叛是真实的,死亡和鲜血都是曾经存在过的。但那些愿意舍身者没有集训成员这么好运,还有退出重开的机会。
谢谋信步走过血迹己经干涸、尸骨己经成灰的车厢,仔细观察倒悬在车顶,被银白丝线裹起来,只剩头在外的、闭着眼的怪物。
他长着一张刚毅的中年男人的脸,和曾经帮过宋湘云的那个男人一样的脸。
谢谋眨眨眼,补充完后面半句话。
“他们以后也会遇见的。学会接受或者反抗,是我要教他们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