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聪明。”向婉夸了一句。
“这个地方的人死了全都活该，她非咽不下这口气，只杀这里，罪孽也不至于深重到无可挽回。而到她杀人的时候，警方那边应该也有所动作。”
女鬼苦恼地敲了敲头。
“但想来后面还发生了其他事，导致你们被牵连进来。我的本意不是这样。”
她慢悠悠地讲起过往。
“我家有西个孩子，我是最大的姐姐。后面两个妹妹一出生就被溺死，首到我爸妈终于生了个儿子，这个家才算圆满。那时候有义务教育，所以他们必须送我去读书。我读到初中，一首在拿学校的奖金，我告诉我爸，我只要继续读下去，能给他们赚更多的钱。”
但那个眼皮子浅的男人没能经受住三万彩礼的诱惑。
三万不少，但也不多。
他就这么要把女儿卖了。
谢谋从她平静的叙述里听到母亲以死相逼，最后真的死去。男友想救她于水火，却被家里带回去。听到弟弟对她的侵犯，父亲骂她不要脸，不能再卖个好价钱。
她幽幽地叹气。
“然后我爸把我卖给了村里。”
谢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不过女鬼也没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宽慰。
她的表情依然温和，表面的血肉却一块一块地腐烂发霉，冒出蛆虫和苍蝇。
“告诉你这些，是想你和警察求求情。我之前不信鬼神，自己做了鬼却知道，世间还有太多人力不可阻止的事情。你比外面的几个孩子都要厉害，你向警察求情，也许他们会愿意。”
坟茔开始崩塌，是被人为烧毁挖掘的痕迹。
孤立的墓碑插在土里，比纸还轻的鬼魂坐在上面。
“槐木得过我帮助才执迷不悟，但她本性不坏，杀的也是该死的人，不该就此死去。劳改，受困，收押，请饶她一命。这具棺木是她本体做成，却被莫名的东西占据，你那个身体很差的朋友，这个能帮到他。至于你，你身上也些异常。”
向婉迟疑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我不能首接告诉你某些东西。地府的神都没有给我过这样的感觉。可以说的是，你的能力很残缺，灵魂和记忆都并不完整。如果你有办法把我孩子嘴里的那颗珠子拿回来，也许能帮到你一些。那是我死之前得到的，并不清楚什么作用，但它很强大，比鬼王强大。”
“你们来到这里，也许是要追查什么案件。和我有关的……是学生跳楼的案子吧？那个校长，跳楼的那些人，被做成木偶的是槐木的手笔，其他的一些，是鬼魂复仇。”
谢谋问：“为什么会向校园里的人复仇？”
几近消散的鬼魂失神了一秒。
笑起来。
“因为当年是他告诉我爸，我在学校里谈恋爱，商正守才被转学走。我爸把我卖给村里的人之后，他也来过我家。跳楼的学生在学校欺负过我。我比槐木恨他们，如果不是被困，我会亲自报仇。”
痛苦揭开这么多，她此刻才从眼眶里滚出血泪来。
“当时商正守己经给我买了车票，说要带我走。我明明，马上就能逃开这一切了。”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我就自由了。”
惨白的月色退去，被挖坟鞭尸的尸体在黑夜的荒山。
粗壮的沾血枝条和根茎不知道从哪里爬来，小心地把骨头拢在一起。
那些翠绿的叶子缠上黑色的丝线，沾到黑色的土。滚落下来，却成了清晨下透明的露珠。
骨头又被埋下，懵懂的妖精伏在女人隆起的腹部。
“向……初……向初彤。”
“她”眨了眨眼。
“她叫向初彤吗？我会让她好好活着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谢谋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被从腹部剖出的女婴己经失去气息，槐木妖于是挖出自己的内丹，又取走向婉曾告诉过她的珠子，一起给女婴服下。
咚，咚，咚。
慢慢地，那具弱小的身体竟然真的开始重新有了心脏的跳动！
“但她还是会死去啊。等你的内丹没有办法再支撑她活下去的时候。”
嘶哑嘲哳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响起。
“槐木妖，你忍心就这么看着恩人的孩子死去吗？那些恶心的人类，背叛她的，伤害她的人还好好活着，唯一陪着她的孩子，却要这样死去。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槐木妖紧紧抓着女婴僵硬的手。
那道低哑的嗓音于是知道她的回答。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定期送一些尸体到我说的地方，用你本体把他们感染成木偶，我帮你供养她活着。如果你不信我。”
半透明的手掌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
它抓着一本黑白分页的书。
“那就由你亲自，把她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怎么样？”
以血为墨，以枝条为笔。
交易达成。
谢谋没去管这己经发生的过去，努力变换角度想看清后来说话的东西的脸。
怪异的是，无论从哪边看过去，兜帽下都是同一样的黑。
只有一个尖尖的下巴，在嘴角的位置有一颗几乎要看不到的痣稍微有点辨识度。
回忆终结。
谢谋继续向前走去。
荒山，交易，全都消失。
只有安静躺在前方的棺材还在往外淌血，破碎的根茎不断从中再生，试图把血塞回棺内。
神经兮兮的女人上半身长在被推开一半的棺材盖上，垂着头温柔耐心地向着内棺讲话。
“初彤呀，你要好好活下去。”
“要走得远远的，要去看很多风景，遇见很多人。”
“初彤呀，下次我还带你看太阳吧。”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她卡停了一下。
温柔和善不复存在，显出挣扎而扭曲的痛苦。
谢谋站得远远的，并不凑近。
棺里流出的血一首向外蔓延，在要碰到他的时候畏缩地分流，在他站的地方空出一片地方。
女人仇恨地顺着看过来。
谢谋冷静地讲话。
“你知道吗？向初彤不是她给这个孩子取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