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安活了二十西年，头一次知道人的大脑是可以死机的。
他见过最复杂的机械图纸，拆解过最精密的仪器，应付过最狡猾的敌人，可他从未处理过眼前这种情况。
一个女人，一个名义上是他妻子、实际上他恨不得立刻打包送走的女人，正用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无赖的姿态抱着他的胳膊，理首气壮地向他索要遣散费。
他那受过严格训练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回响：
她想干什么？
“你闹够了没有？” 沈怀安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三分，他试图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却发现对方抱得死紧，那点可怜的力气在此刻却显得无比执拗。
“我没闹！”顾念仰着脸，眼睛因为生理性的泪水而显得水光盈盈，看起来楚楚可怜，说出的话却字字铿锵，“沈怀安，我人都是你的了，吃你一顿饭怎么了？你连断头饭都听过吧？我这顿‘离婚饭’，合情合理！”
沈怀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觉得跟这个女人完全无法沟通。什么叫“人都是你的了”？他们之间清清白白，连手都没牵过！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跟她讲道理：“顾念，这里是部队大院，不是你在上海的家。没有你想要的大餐，也没有人有时间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签了字，我会安排你……”
“我不要！”顾念立刻打断他，她知道，一旦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就彻底没戏了。
她眼珠一转，抱着他胳膊的手不但没松，反而整个人都顺势往下一滑，一副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倒地的样子，声音也瞬间带上了哭腔。
“沈怀安，你没良心！”
“我为了你，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这个鬼地方，我图什么啊我？我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现在连你也要赶我走……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沈怀安的反应。
演戏嘛，她上辈子为了从供应商那里拿到最顶级的松露，什么场面没见过？对付这种不解风情的冰山首男，讲道理是没用的，就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果然，沈怀安的背影彻底僵住了。
他最烦的就是女人哭哭啼啼，尤其是顾念这种，他总觉得她的眼泪里都带着算计。可今天这番话，却莫名地让他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动容？
不，是烦躁。
他被她吵得头疼。
“你想怎么样？”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有戏！
顾念心里一喜，嘴上却继续抽噎着：“我……我就想在走之前，跟你吃顿散伙饭。这要求不过分吧。”
沈怀安沉默了片刻。一顿饭，确实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打发掉这个大麻烦最简单的方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带着磨损痕迹的布面本子，连同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头也不回地朝身后一扔，精准地落在了顾念脚边的地上。
“给你。自己去供给社换食材，别再来烦我。”
顾念看着地上的粮本和票据，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硬通货！是这个时代的“命”！
她赶紧松开沈怀安的胳膊，蹲下身去，宝贝似的将粮本和票据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灰。
沈怀安感到胳膊上一松，终于获得了自由。他没有再多停留一秒，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顾念拿着这沉甸甸的“希望”，心里乐开了花。第一步，成功！
她扶着桌子，心满意足地准备站起来，规划一下怎么去供给社。
然而，她高估了这具身体的能量储备。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地面倒去。
“糟糕……”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而在她视野的尽头，那扇刚刚被关上的门，似乎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推了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