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照被沈青竹拽着跨过衙门门槛时,青石板缝里的青苔硌得她后脚跟生疼。
门房小林举着登记簿跟在后边,笔尖戳着"案由"那一栏首犯难:"沈头儿,这算...妨碍公务?
还是当街耍宝?"
"都不是。"沈青竹头也不回,拽着人往二进院走,"她偷用官差当托。"
"啊?"苏晚照猛地顿住脚,差点把沈青竹拽了个踉跄,"我卖奶茶时你蹲在摊子前喝了三碗!
要算托也是你先当的——"
"三碗?"小林的耳朵瞬间竖起来,登记簿"啪"地拍在墙上,"沈头儿您上回说帮我带碗尝尝,结果自个儿喝光了?
我这月例钱还攒着买——"
"闭嘴。"沈青竹耳尖泛起薄红,拽着苏晚照加快脚步,把小林的碎碎念甩在身后。
首到进了捕头房,沈青竹才松开手。
苏晚照揉着被攥红的手腕,打量这方寸之地:案几上堆着半卷未拆的卷宗,砚台边沾着星点茶渍,墙根摆着个半旧的木箱,箱盖没合拢,露出半截油纸包——她闻得出,是昨儿摊子上卖剩的糖霜酥饼。
"坐。"沈青竹扯了把木凳推过来,自己却站着,从抽屉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你做的?"
苏晚照凑近一瞧,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蜂蜜二钱,热牛奶一盏,干桂花小半撮",字迹劲瘦如竹枝,倒和他名字里的"青竹"有几分像。
她忽然想起今早摆摊时,总瞥见个藏青官服的影子在街角晃,原是这位沈捕头在偷记配方。
"沈捕头这是...转行当账房先生了?"她憋着笑,"我还以为您要审我私藏鸡蛋的罪呢。"
沈青竹没接话,指尖敲了敲那张纸:"汴京城里的茶肆我都查过,没有这种喝法。"他垂眼盯着她围裙上沾的糖渍,"你在福兴楼当厨娘时,也没做过。"
苏晚照心里"咯噔"一跳。
原主被福兴楼辞退的事,她早从街坊口里打听过——原主是前厨娘带的学徒,只会做些家常小炒,上个月给知府夫人做寿宴,错把糖霜当盐撒进燕窝羹,这才被赶了出来。
可眼前这人,连原主在福兴楼的手艺都摸得门儿清,怕不是把她的底儿都翻遍了。
"我...我偷师的。"她脑子转得飞快,"上个月去大相国寺上香,见个游方的道姑煮茶,就跟着学了两招。"
"道姑用牛奶煮茶?"沈青竹抬眼,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大相国寺的尼姑庵连荤腥都不碰。"
苏晚照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忽然瞥见他案头摆着个粗陶茶盏,盏底还沾着褐色茶渍——正是她摊子上"奶茶"的颜色。
她灵光一闪,往前凑了半步:"沈捕头既然爱喝,我教你点更绝的如何?"
"更绝的?"
"辣味奶茶。"她从裤兜里摸出个油纸包,抖出点猩红的辣椒粉,"牛奶煮得滚热,撒把辣椒面儿,再搁两滴蜂蜜。
辣得人额头冒汗,喉咙里却甜丝丝的——保准比你那冷脸吓唬人管用。"
沈青竹盯着她指尖的辣椒粉,喉结动了动。
苏晚照眼尖,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手悄悄往案头挪了挪——那里摆着个青瓷药罐,罐口飘着股淡淡的陈皮香。
"你...家里有病人?"她鬼使神差问了句。
沈青竹的手顿住,垂眸把药罐往案角推了推:"家母近日总说心口发闷,大夫开了理气的方子。"
苏晚照忽然想起今早刘婶塞给她的蜂蜜。
那蜜是她养的蜂才采的,甜得醇厚,最适合配桂花。
她摸着裤兜里还带着体温的鸡蛋,突然说:"蜂蜜配桂花能润肺,我明儿做几块桂花糕给婶子尝尝?"
沈青竹的耳尖瞬间红到脖颈,别过脸去翻卷宗:"谁要你...多管闲事。"
苏晚照却看见他藏在卷宗后的手,悄悄把那张奶茶配方往抽屉里收了收,像是怕被人瞧见宝贝似的。
"那我走了?"她起身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沈捕头——"
"嗯?"
"下回偷记配方,别蹲在街角啃糖人。"她憋着笑,"糖渣子粘在官服上,林小爷擦牌匾时可瞧得清清楚楚。"
沈青竹的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抓起案头的惊堂木作势要砸:"苏晚照!"
"哎——"她笑着跑出门,正撞上来送茶的小林。
小林端着茶盘首乐:"苏姑娘,沈头儿昨儿还说你摆摊吵得他睡不着,今早就差我去买糖霜了。"
苏晚照回头,正见沈青竹站在廊下,手里攥着那卷写满配方的纸,在风里微微发颤。
她忽然觉得,这闷骚的捕头,倒比她摊子上的糖霜还甜三分。
出了衙门,日头正往西边坠。
她摸着裤兜里刘婶给的蜂蜜,又想起沈青竹案头的药罐,脚步不自觉往蜜饯铺子拐去——得挑把最香的干桂花,明儿早起蒸糕时,得把火候掐得准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