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声控灯没亮。 黑暗中摸索到开关，啪嗒。 冰冷的白光驱散黑暗，照亮一室冷清。灰尘在光柱里漂浮，空气里残留着养父淡淡的烟草和旧书味。 熟悉，又无比陌生。
林默换下鞋，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客厅茶几上，养父的黑白遗照静静立着。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笑容温和，眼角的皱纹都盛满暖意。 林默的视线与照片的目光相接，喉咙发紧。
如果老头子还在… 大概会摘下眼镜，揉着眉心叹气：“臭小子，又惹什么事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用沉默回应他翻天覆地的惊魂夜。
他翻出半旧的铁皮盆，一叠黄纸钱。 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张张，缓慢而认真地折着纸钱。粗糙的触感摩擦指尖。
昨晚的一切在脑中回放：泡发的女鬼、致命的腥臭、救命的水箭、银发红瞳的少女…凌雪。
他从校服内袋掏出那张黑色卡片。 灵枢学院。 非金非石，冰凉坚硬，沉甸甸，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质感。
未婚夫。 废材。
林默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自嘲。买一送一的羞辱？
划开打火机。 橘红的火苗，在死寂的客厅里跳动，是唯一的光和热。 点燃第一张纸钱。火焰贪婪地舔舐、蜷曲、吞噬，化作一缕青烟，袅袅消散。
“老头子，”那声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而低沉，“你说给我留了房子，留了钱，足够我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他的话语在空气中缓缓飘荡，仿佛失去了重量。
火光在他的瞳孔里明灭，映照出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火焰舔舐着纸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对他的回应。
“可你没说，这世界上竟然还有鬼。”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透露出一丝恐惧和无奈。
“更没说，你还给我留了个……脾气顶天的未婚妻。”他苦笑着，将手中的纸钱一张接一张地投入火中，看着它们在火中迅速化为灰烬。
“她说我是个废材。”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嘲，“你说，我是不是？”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火焰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倚靠着沙发，凝视着那盆渐渐熄灭的火。最后一丝火星在铁盆里挣扎了几下，终于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室的烟灰和满地的狼藉。
林默就那样靠着沙发，在地板上枯坐了许久，首到天色从墨蓝渐渐转变成鱼肚白。
第二天，林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踏进高三（7）班。 黑板上的“30天”，鲜红刺目。 空气里混着早餐的油腻和试卷的油墨味。 同桌王胖子正埋头狂抄英语作业，腮帮子塞满肉包，含糊不清地打招呼。 一切如昨。 一切，又都不同了。
林默坐下，拿出课本，目光却无法聚焦。世界像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看墙，看粉笔，看任何东西，都忍不住去想：它有没有情绪？它夜里会不会动？ 这世界，到底藏了多少光怪陆离？
“林默。”伴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身旁骤然响起。
他缓缓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而又清新的面庞。她留着一头清爽的马尾，婴儿肥的脸颊圆润可爱，一双大眼睛如同一汪清泉，黑白分明，宛如浸在水中的葡萄一般，晶莹剔透。那明亮的眼眸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他的担忧之情。
原来，这就是他的新同桌——苏白。
“你……没事吧？”苏白凝视着他，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好差啊，简首就像是熬了三天三夜的通宵一样。”
林默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没睡好。”
苏白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她稍稍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是不是做噩梦啦？我跟你说哦，睡前在枕头底下放一片柚子叶，可管用啦！能安神驱邪呢！”
说罢，她像变戏法一样，从自己的笔袋里掏出一片用纸巾小心包裹着的绿叶。那叶片看上去还很新鲜，翠绿欲滴，边缘还带着些许锯齿。
林默看着叶子，愣住了。这姑娘…脑回路清奇？ “谢谢，不用。”
苏白不在意地收回叶子，小声嘀咕：“真的有用啊…我家楼下那棵老槐树都说好……”
林默：“……” 他果断闭嘴，拒绝和中二少女深入交流。手指无意识隔着校服，触碰着内袋里那张坚硬冰凉的卡片轮廓。
真实。
凌雪那双冰冷的红瞳，那句“我从不救废物”，再次浮现。居高临下的审视，如同俯视蝼蚁。
心底那股被压抑的不服输，像被浇了油的野火，轰然烧起！烫得胸口发疼！
他要搞清楚一切！搞清养父隐瞒了什么！搞清自己这诡异的能力！搞清灵枢学院！ 更要亲自站到凌雪面前！ 他是不是废材，轮不到她来盖章！
下课铃响，教室瞬间嘈杂。 王胖子打着哈欠去放水。苏白拿出小喷壶，对着窗台绿萝细心喷洒水雾。阳光给她侧脸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默看着这喧闹的日常，清晰地感觉到，一层无形的屏障，己将他与这按部就班的轨道彻底隔开。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屏保是海边合影。少年林默笑得灿烂，养父站在身后，手搭他肩膀，眼神宠溺。 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上养父的脸。 老头子，我好像…要让你失望了。安稳日子，过不成了。
他打开通讯录，手指在一个号码上悬停片刻。 那是本市最有名的高考冲刺班。他省吃俭用存了钱，昨天还打算报名。
指尖落下。 删除。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他背起书包，校服内袋紧贴着胸口的位置，那张名为“灵枢学院”的黑色卡片，坚硬冰冷，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血液都在沸腾！
证明？ 解除婚约？
林默抬起头，看向教室窗外喧嚣的城市。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漆黑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和狠劲。
灵枢学院？ 老子来了！ 凌雪？ 等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