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梳理完刘司虎的情绪,...两人走到后院的牲口棚前时,脚步不由得一顿。
只见槽头拴着的几匹牲口中,有一匹格外扎眼! 它比旁边那几匹瘦骨嶙峋的挽马(驽马)高出整整一个头。
一身赤栗色的皮毛,在微弱的晨光下竟泛着油亮光泽,颈上浓密的鬃毛如跳动的火焰!
它不安地刨着前蹄,碗口大的铁蹄将泥地刨出深坑,颈下铜铃铛随着它的躁动急促作响。
紧绷的脊梁线条流畅有力,肌肉在皮毛下滚动,透着一股子难以驯服的野性和爆发力——
这绝非王家该有的牲口!倒像是匹走错了地方的烈马,或是王老财走了大运,不知从何处搞来的宝贝! (注:明代称赤色马为骍马)
“掌盘子!快看!是匹好骍马!” 刘司虎的吼声如同炸雷,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飞逃。
周围正扛粮的流民们,闻声也围拢过来,目光却被那马槽里,那没吃完的黑豆所吸引。
他们自己都多久没吃过整粒的粮食,更别提牲口能吃上这等精细料!而旁边那几匹瘦马槽里,也只有些麸皮和烂草。
“好马!”
李嗣炎赞叹了一声,几步上前,伸手便去探那骍马的脖颈。
可手掌刚一触及,那马便猛地甩头,打了个带着唾沫星子的响鼻,喷出的热气带着明显的抗拒。
李嗣炎却毫不在意,掌心清晰地感受到那皮毛下紧绷如铁的肌肉,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攫住,这绝对是匹不错的战马!
“快!解开这匹马的笼头!把鞍子给它备上!” 李嗣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前世去内蒙古旅游半年,愣是在马场待了两个月,学了一身在现代毫无用武之地的骑术,没想穿越后竟能派上用场。
旁边一个耳尖的汉子,听到掌盘子命令,立刻从旁边堆杂物的棚子里,翻出一副半旧的马鞍,鞍桥上还镶着几个不起眼的铜钉。
牲口棚另一侧,体型健硕毛色油亮的大犍牛,正慢悠悠地反刍着槽里普通的草料,显得异常温顺可靠,这才是地主家该有的正经大牲口。
很快当那匹高大的骍马,终于被套上鞍辔时,李嗣炎当即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铁蹄踏碎地上凝结的薄霜,发出清脆而富有力量的“哒哒”,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势油然而生。
他勒住马缰,感受着身下这匹烈驹,被初步压服的澎湃力量,扭头对正在指挥装粮的云朗高喊:“把牲口棚里那头大犍牛也牵上!”
“好勒~!掌盘子,俺晓得嘞!”
...............
王家土围子外面,流民们扛着沉重的粮袋,排成歪歪扭扭的纵队,李嗣炎骑着大马在队伍最前端晃动。
冰冷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卷起地上的浮尘和未化的霜粒,打在流民们单薄的破衣上激起一片瑟缩。
当第一缕惨淡的阳光,终于刺破厚重的云翳,照亮了王家村这片狼藉之地时。
躲在自家破败茅屋后的村民们,这才颤巍巍地探出头,看清了王家大院里那令人窒息的景象。
堆积如山的粮袋刺眼地矗立着,几具护院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早己冻僵,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然而最扎眼的,是那匹被一个陌生凶汉骑在胯下,神骏非凡的赤红大马!
但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粮!是粮食!王家…王家真有这么多粮?!” 一个干瘦的老汉裹着破麻片,指着那些人扛着粮袋,以及牛、马车上的粮食。
霎那间,老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就被贪婪与愤怒取代。
“他们…他们就是一群比咱们,还破落的要饭花子!”
一个裹着草帘子的壮年村民,指着流民们身上那补丁摞补丁,几乎无法蔽体的破烂衣裳。
“凭啥?!凭啥抢走俺们村的粮食?!!”有一个汉子仿佛入魔般双眼发红,声音因激动而破音。
轰!这句话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众多围观的王家村村民集体响应。
“是啊!王家仓库的粮,就该是咱们村挨饿时救命的粮! 这帮天杀的流贼抢光了,咱们全村老少这个冬天都得冻死饿死!”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嘶声哭喊起来,瞬间点燃了人群积蓄的嫉妒羡慕恨。
眨眼间,从西面八方涌出的村民,像一群饿狼顶着八九月的寒风围拢过来。
黑压压一片,将李嗣炎率领的五十几个流民队伍,连同五十石粮食堵在了村子中心!
男人们大多面黄肌瘦嘴唇冻得乌紫,此刻却抄起了锄头、钉耙、扁担,甚至劈柴的斧头,冻僵的手指死死攥住粗糙的木柄。
妇女和半大孩子也攥紧了石块、木棍,用贪婪的目光抵御着饥饿带来的绝望。
他们平日慑于王家的高墙,护院的凶悍,敢怒不敢言。
如今墙被打破护院变成了冰坨,那堆积如山的粮食暴露在眼前,如同最原始的诱惑!(鸟为食亡)
一时间,长久压抑的嫉妒,以及对生存的极端渴望,瞬间压倒了恐惧寒冷化作疯狂的勇气!
“把粮食留下!那是咱们村的命!”
“外乡人!滚出王家村!留下粮食!”
“跟他们拼了!抢回粮食!”
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喷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前排的人被后面推搡着,红着眼、踩着冻硬的泥地向前逼近,混乱的脚步将地面踩成泥泞!
“草!这群没卵蛋的孬种!平时也没见他们去打地主?现在就想捡现成的,真瞎了他们的心!”
唰!长刀出鞘,李嗣炎骑着骍马做好迎敌的准备,在村子里的这种狭窄的地方,他不准备硬冲。
“都他妈!给老子退后!!” 李嗣炎运足中气,发出雷鸣般的吼声,试图震慑人群。
但他的声音,转瞬被淹没在数百人狂躁中,身下的骍马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巨大恶意,不安地打着后退。
前蹄焦躁地刨着冻得坚硬的地面,铁掌刮擦着冻土,发出刺耳的“咔咔”声,随时可能失控冲入人群!
“妈蛋!!这帮家伙疯了!”
李嗣炎明白,这些被粮食刺激得彻底失去理智的村民,此刻比任何敌人都更危险,一个处理不当,他们这些人都得死在这里!
为了一口吃食、一丝活命机会,这些王家村的村民都能化身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