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空调终于修好了，冷风卷着白色羽毛球掠过时，苏夏听见拍线绷出的嗡鸣。顾屿站在对面的发球线后，黑色发带勒着汗湿的额发，冷白皮肤在冷气里泛着薄红，像是被冻透的瓷。
“注意反手位。”他突然开口，声音裹着风砸过来。苏夏下意识侧身，羽毛球擦着她的耳尖飞过，带起的气流掀动鬓角碎发，最终重重钉在后方的挡板上，震落一片灰尘。
“角度偏了0.5度。”苏夏捡球时盯着地上的阴影，“如果是实战，这球会被林锐的反手斜线打回来。”
顾屿没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再来。他今天的杀球格外狠，白色羽球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在苏夏脚边砸出细密的灰痕。她知道他在较劲——从早上看到林锐的采访后，他的气压就低得像要下雨。
“你在赌气。”苏夏突然停下动作，球拍斜指地面，“傅云深就希望我们内讧。”
顾屿的动作顿在半空。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在他冷白的颈侧投下块菱形光斑，那里还留着昨天针灸的淡红色针眼。秦野说他的旧伤又犯了，夜里总失眠，只能靠针灸才能睡上三西个小时。
“我没有。”他别过脸，喉结滚了滚，“只是在练你的反应速度。”
苏夏突然笑了。她记得十二岁那年，顾屿也是这样。省队选拔赛上她输给了一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女孩，他就抱着球筒陪她练到天黑，最后把所有羽毛球都狠狠砸在墙上，说要帮她“砸烂那些不服气的”。
“林锐的采访是傅云深安排的。”她走到网前，球拍轻轻搭在白色的网带上，“余小鱼查到他昨天去见傅云深了，两人在咖啡馆待了西十分钟。”
顾屿抬眼时，凤眼里的冷意褪了些。他缓步走过来，黑色训练鞋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像只蓄势待发的猫科动物。走到网前时，他突然伸手，指尖越过网线，极轻地碰了下苏夏的球拍。
“知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所以更要赢。”
网带在两人之间微微震颤，苏夏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雪松沐浴露混着碘伏的气息，还有点若有若无的甜味，大概是早上喝了她放在储物柜里的乌龙。
“陈指导说下午模拟死亡小组对抗赛。”她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安全距离，“我跟周晓冉一组，你……”
“我跟秦野一组。”顾屿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他说想试试新研究的理疗动作。”
苏夏挑眉。秦野那家伙昨天还抱怨手腕疼，怎么突然有兴致打对抗赛？她正想问，就见余小鱼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粉毛上的羽毛球发卡在空调风里摇摇晃晃。
“重大情报！”那姑娘把屏幕怼到两人面前，上面是张训练分组表，“陈指导刚发的，你俩居然分到一组！而且对手是……”
屏幕上的对手栏赫然写着“林锐/秦野”。苏夏注意到秦野的名字被涂改过，原本写的是另一个男双队员的名字，墨迹还没干透。
“秦野叛变了？”苏夏看向正从门口进来的队医。男人穿着白大褂，花臂从袖口露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针灸包，看见分组表时吹了声口哨。
“没办法，”秦野耸耸肩，手里的银针转得飞快，“陈指导说能治顾屿失眠的，只有和你打场真刀真枪的对抗赛。”
顾屿的耳尖红了。他转身去捡球，动作快得像在逃，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运动裤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的线——正是苏夏那枚国徽徽章上的红绳。
对抗赛开始时，杜薇不知从哪冒出来，举着相机蹲在场边。她的镜头始终对着苏夏和顾屿，连两人交换眼神的瞬间都没放过，快门声在空旷的训练馆里格外清晰。
“注意林锐的反手。”顾屿在苏夏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廓。开球的瞬间，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右侧滑步——这是他们独创的“引力步”，能在0.3秒内完成攻防转换。
羽毛球擦着网带飞过，林锐果然用了反手斜线。苏夏看得清楚，他的转体角度比录像里更小，显然是最近新练的杀招。
“回对角！”顾屿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膜，带着点急促的喘息。苏夏挥拍的瞬间，感觉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腕，像道微弱的电流。
球落在界内时，杜薇的相机发出声惊呼。余小鱼在场边跳起来，举着她的CP雷达图大喊：“同步率98%！破纪录了！”
林锐的脸色沉了沉。他发球时故意把球打向苏夏的反手死角，却被顾屿用个不可思议的鱼跃救了回来。男人趴在地上时，还不忘朝苏夏喊：“左边！”
苏夏扣杀得分的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顾屿口袋里掉出来。银色的光芒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她脚边——是那枚国徽徽章，红绳在刚才的扑救中散开了。
“小心！”顾屿突然扑过来，将她往旁边一撞。林锐的杀球几乎是擦着她的脸颊飞过，狠狠砸在徽章旁边，激起的气流掀动了她的马尾辫。
“你没事吧？”顾屿扶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视线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检查有没有受伤。
苏夏摇摇头，弯腰去捡那枚徽章。指尖碰到金属的瞬间，发现背面刻着个小小的“夏”字，笔画深得像是用刀尖刻上去的。
“这球不算！”林锐突然喊道，语气带着点烦躁，“你们犯规了！”
“哪里犯规？”顾屿站首身体，挡在苏夏面前。他比林锐矮两厘米，气势却半点不输，凤眼里的冷意像结了冰，“鹰眼要不要调出来看看？”
林锐的脸涨得通红。杜薇举着相机对准他，镜头咔嚓作响，把他的窘迫拍得一清二楚。秦野在旁边打圆场：“算了算了，友谊赛而己，别伤了和气。”
陈指导不知何时站在了场边，手里的战术板敲得啪啪响：“都给我闭嘴！打不好球就知道吵？顾屿苏夏，去跑二十圈！林锐秦野，加练一百个杀球！”
被罚跑圈时，苏夏故意放慢脚步。顾屿跟在她身边，两人的影子在跑道上被拉得很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
“徽章背面的字，”苏夏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什么时候刻的？”
顾屿的脚步顿了下，耳后泛起红意：“去年世锦赛，你说喜欢那个徽章……”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苏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余小鱼雷达图上的红色区域——原来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点，都是藏不住的心意。
跑到第十圈时，苏夏的鞋带松了。她弯腰系鞋带，抬头时看见顾屿站在前方等她，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男人手里捏着那枚国徽徽章，正笨拙地用手指把散开的红绳重新系好，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风从训练馆的窗户灌进来，带着白色羽毛球的气息。苏夏站起身时，听见顾屿轻声说：“系好了。”
他把徽章递过来，红绳系成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苏夏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在彼此的瞳孔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远处的球网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在记录着什么。杜薇收起相机，对着屏幕上的照片笑了——照片里，苏夏和顾屿站在跑道上，手里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他们交握的指尖旁，有只白色的羽毛球静静躺着，像是被风吹来的信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