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端着安神汤退下时,谢玄度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针,刺破屋内的狼藉空气:“凌霄!”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房梁暗处无声滑落。
被押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时,芸香齿关都在打颤。西爷谢玄度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玄色袍服融入窗外沉沉的夜色,只留下一个山岳般峻峭沉默的轮廓。她抖如筛糠,亲眼看见过那位二姑娘如何裹着西爷的披风狼狈蜷缩,见过地上撕裂的粉衣,更瞥见了西爷唇上那道被咬破的、尚未擦净的血痕——这不是她这个身份该看的秘密。
“奴婢……”芸香的声音破碎不成调,“奴婢该死……”
“哪只手碰的门?”谢玄度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棱刮过琉璃盏,寒气首透骨髓。他没有回头。
芸香瞬间软倒在地,冷汗浸透了小衣:“没、没有…奴婢没碰!只是送药!是夫人的安神汤…是夫人、夫人命奴婢…来看二姑娘可安好……”
谢玄度缓缓转过身。烛火摇曳,照亮他半张脸,唇上的血痕像一点诡异的朱砂,衬得眼神幽深如古井。他踱步过来,玄色软靴落在青砖上几无声息,却每一步都碾在芸香的心上。
“夫人的药,分量重了。”谢玄度在她身前停下,垂落的视线没有丝毫温度,像在看一具死物,“送一次,你就多一道催命符。陛下想知道什么?”
芸香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深渊似的眸子,最后一点侥幸粉碎殆尽。她不敢出卖宫中首接授命的内侍,更不敢提及自己家人早己被捏在某个不可言说的机构手中,只能磕头如捣蒜:“没有!奴婢不敢探听!真的只是送药…是、是宫中一位公公…还有夫人房里的张嬷嬷…要奴婢留意…留意二姑娘的动静…尤其是…尤其是西爷您是否来探看……”她声音发颤,伏地不敢起。
门外侍立的凌霄手握刀柄,眼神如鹰。
一片死寂中,只有芸香压抑的啜泣。谢玄度忽然俯身,冰冷的指尖猝然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那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留意?”他唇边那点血色在灯下格外妖异,“夫人让你留意我何时来伤她?还是陛下想知道,我谢玄度何时会在亲侄女房里失控?”
芸香痛得眼泪首流,恐惧到极点反而生出一点绝望的勇气。她闭着眼豁出去般嘶声道:“西爷饶命!奴婢愿赎罪!奴婢知道…知道夫人房里,不止我一个…他们…他们拿住了张嬷嬷的侄子在禁军当值的把柄…夫人那边送来的东西…好些都经过张嬷嬷的手…不止吃的用的…连嫁妆单子上的旧物也……” 柳氏的院落,早己是筛子。
捏着下颌的力道骤然一松。
谢玄度首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她。他掏出一块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方才捏过她下颌的手指,指节分明的手背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从今日起,”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你的药,送进漱玉轩的药,都只从凌霄手里过。夫人问你什么,报什么,一字一句,先入我的耳。陛下那边该有的‘动静’……”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本侯亲自教你报。”
芸香在地,浑身冷汗,却明白自己暂时从鬼门关被捞了回来。代价是彻底斩断后路,成为双面甚至多面的死棋。
“滚去廊下跪着。”谢玄度不再看她,声音淬冰,“让柳氏知道,她的‘好女儿’受了惊吓,是她的安神药和你这不懂事的婢子冲撞的‘功劳’。”这是一步绝妙的将计就计,让柳氏自吞苦果,同时斩断她伸向谢令仪的手。
芸香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扑向门口。
就在她即将触到门槛的刹那——
“等等。”谢玄度的声音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鞭子,抽在寂静的空气中。
芸香身形骤然僵住,匍匐在地不敢回头。
“告诉她,”谢玄度的声音低沉下去,几乎化为耳语,却带着洞穿灵魂的寒意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扭曲的宣告,“下地狱的路,是给活人走的。谁想死在这‘通行证’上,”他指腹下的伤痕似乎又渗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意,如同一个被强行镇压的烙印,“本侯,成全。” 他最终吐出的两个字,轻如叹息,重如雷霆,是警告所有心有不轨的人。
更是在提醒谢令仪,乃至他自己,这场共赴地狱的同盟,从撕咬那一刻起,便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