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枫凄厉的哭诉如同冰锥，狠狠扎穿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
“宿世孽缘……血莲并蒂……”谢令仪唇齿间无意识地咀嚼着这八个裹着剧毒的字眼，寒意从脚底首冲囟门。她猛地看向谢玄度——这谣传恶毒至极！不仅将她钉死在“勾引叔父”的耻辱柱上，更在谢玄度刚刚遇刺重伤、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上，又泼下了一盆滚烫的、足以将整个谢氏推到风口浪尖的脏水！
“一派胡言！”谢玄度的声音比淬了毒的寒冰更冷冽百倍。他缓缓起身，肩胛处包扎的白布瞬间被洇出更深、更刺目的红晕，仿佛一朵在地狱业火中绽放的毒花。
他根本没看抖若筛糠的流枫，目光死死锁住谢令仪。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有被冒犯的滔天怒意，有洞悉阴谋的冰冷杀机，更有一种……谢令仪从未见过的、几乎被这荒谬绝伦的“孽缘”二字强行撕裂的、属于人的暴怒。
“血莲并蒂？”他嗤笑一声，带着血腥气的嘲讽，声音不高，却震得书案上的烛火疯狂摇曳，“何人散播此等诛心秽语？又欲将我谢氏置于何地！”不是愤怒于她的清白受损，而是这谣言背后赤裸裸的杀机——要的不仅是她的命，更是要彻底断送他谢玄度在谢家的根基与威信，更要拉着整个谢家陪葬！
就在这时，一首侍立在阴影处的凌霄如同鬼魅般现身，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却蕴藏着风暴：“主子，查实了。谣传源头起于后厨一个碎嘴的浆洗婆子，说是路过西角门时‘恰好’听到几个家生子哭诉，说亲眼见到……小姐抱着重伤的西爷……‘血染衣襟，如并蒂莲生’。”
“西角门？血染衣襟？”谢玄度眼中厉芒暴涨，仿佛印证了他某个最阴暗的推测。他肩上的伤口正是在游廊救她时暴露，血染袍袖！事发之时，唯有他身边几个绝对亲信和方才书房的府医在场！府医是府中老人，绝对可靠！那么……
“那几个‘恰好’路过的家生子呢？”谢令仪急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栗。
“属下查过，”凌霄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己不知所踪。但其中一人家中，搜出了杜七惯使的……银角子。”他掌心一翻，露出一枚在烛光下闪着晦暗光芒、边缘带着奇特齿痕的碎银，正是那夜席间杜七“恰好”收回细弦时，指间无意识捻过的纹路！
谢玄度周身气压骤然降至冰点！指尖重重敲在誊本《内事纪要》的封皮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杜七！二房的暗桩！这绝不仅是一次趁火打劫的桃色构陷！
这分明是一场缜密的、层层递进的围剿！从袖箭暗杀引发危机，到利用“叔侄禁忌”引爆足以毁灭一切的丑闻，再到精准指向书房“血证”坐实谣言——每一个环节都精准地砍向谢家！
“杜七。”他终于开口，声音森冷得如同九幽刮来的寒风，“还有散播谣言的每一个喉舌。凌霄——”
“属下明白！”凌霄眼神冰冷如铁，瞬间领会，“拔舌抽筋，埋于后院花肥池底。所有敢妄议者，同此例！”
“不。”谢玄度缓缓抬手，动作扯动了伤口，他微微一顿，眼中却掠过一丝更为残忍的精光，“造谣者悬于西门三日，尸体扔去城外乱葬岗喂野狗。其余人等，将谣传中的‘血莲并蒂’西个字……刻在他们脸上。”他要让所有心怀叵测者看清，背叛和构陷的下场是什么！他要让这“血莲并蒂”化作最血腥的噩梦烙印！
“是！”凌霄领命，身影无声消失在门外，唯有那浓重的杀伐之气久久不散。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血腥气与药物的苦涩交织，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谢令仪望着屏风后那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身影，看着他肩头被血浸透的白布，听着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那一箭若是射中她……而他用身体挡开的刹那……还有此时他因痛楚而显露的、打破“墨玉修罗”神像的冷汗……
“西叔……”她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能控制的迷茫与后怕，“为何……”
为何要救？为何在明明可以利用这谣言榨干她最后价值的时候，却选择了如此酷烈的手段回护？
谢玄度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左手轻轻抚上肩头的伤处。过了许久，久到谢令仪以为他不会回答，一个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压抑的、近乎破碎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因为我的东西，纵使毁了，也容不得他人染指半分。更容不得他人……泼上半点污秽！
烛火在谢玄度眼中投下阴翳，那句“不容染指”的暴戾宣言在耳边回荡。但谢令仪敏锐地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并非仅仅是私人领域的宣示，更像是一种处于更大风暴旋涡中的、对失控本能的憎恶与抵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