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来，客厅的灯没开，凉笙蜷在沙发角落，怀里还抱着那床樱桃的小被子。阳光彻底退去后，房间里浮起一层灰蓝的暮色，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片被遗忘的枯叶。
凉笙妈把热了三遍的小米粥端过来时，碗沿的热气在她眼前氤氲出一片白雾。“笙笙，吃口吧，”她把勺子塞进凉笙手里，指尖碰着女儿冰凉的手背，心像被针扎似的疼，“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胃该受不了了。”
凉笙没动，勺子从她无力的指缝间滑下去，“当啷”一声撞在碗上，溅出几滴粥汁。她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茶几，那里还放着樱桃昨天啃了一半的磨牙棒，上面留着小小的牙印，像是在无声地提醒她，这里曾有过的热闹。
“妈知道你心里苦。”凉笙妈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抚着她凌乱的头发，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当年生你的时候，你爸在外地当兵，我一个人带你，有次你出疹子，我抱着你在医院走廊坐了一夜，那时候就想，只要你好好的，我啥苦都能受。可真等你上大学，背着行李进火车站，我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开走，眼泪止不住地流，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凉笙的肩膀微微动了动，头依旧埋在膝盖里。
“当妈的都这样，”凉笙妈叹了口气，把凉笙往怀里带了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孩子就像手里的风筝，线攥得再紧，总有一天要放出去。可线在咱手里啊，不管她飞多远，回头一看，咱还在这儿呢。”她顿了顿，指腹擦过凉笙脸颊的泪痕，“樱桃现在小，不懂事，等她大了，她能忘了你？她夜里哭着要找的妈妈，是刻在心里的。”
“可是妈……”凉笙的声音从膝盖里挤出来，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房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她在地毯上爬过，在沙发上摔过，连墙上的身高尺，都是昨天刚给她画的新刻度……我在这里待一秒，都觉得喘不过气。”
凉笙妈把她搂得更紧了，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凉笙的头发上。“咱不怕，”她拍着凉笙的背，像哄小时候受了委屈的女儿，“喘不过气，咱就换个地方。妈给你熬你最爱喝的南瓜粥，给你晒你小时候盖的棉花被，咱回家，啊？”
“回家……”凉笙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积攒了一整天的情绪轰然决堤。她一把抱住凉笙妈，脸埋在母亲温暖的衣襟里，发出压抑了太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哭声里有不舍，有委屈，有被掏空的疼，还有对现实的无力。她哭樱桃临走时伸着小手的模样，哭自己连送别都没敢露面的懦弱，哭这个曾经充满笑声的房子，如今只剩下她和满地回忆。凉笙妈任由她哭着，只是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反复念叨着“妈在呢，妈在呢”，声音哽咽，却带着稳稳的支撑。
不知哭了多久，凉笙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抽噎，肩膀一抽一抽的，像雨后被打湿的幼鸟。凉笙妈拿过毛巾，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泪，又给她倒了杯温水，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凉笙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看着她眼角因为担心而堆起的细纹，突然轻轻说了句：“妈，我想搬回咱家住。”
凉笙妈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浮起心疼的笑意，她握住凉笙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好啊，妈这就给你收拾东西。你爸早就把你那间屋打扫干净了，你床头的那盏小台灯，他天天擦，说等着你回去呢。”
凉笙看着母亲眼里的光，那光里没有指责，没有催促，只有全然的接纳，像小时候她摔破了膝盖，母亲总是先把她搂进怀里，再去看伤口。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一滴泪又掉下来，这次却没那么疼了。
她知道，搬回父母家，不是逃避，是想在最熟悉的地方，一点点拼凑起被撕碎的心。那里有母亲熬粥的香气，有父亲笨拙的关心，有她从小到大的印记，或许能让她在想念樱桃的时候，不至于觉得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
凉笙妈起身去拿行李箱，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刚刚平静下来的空气。凉笙望着窗外彻底黑下来的天，手里还攥着那床小被子，上面的奶香味淡了些，却好像多了点母亲衣襟上的皂角香。她知道，路还长，想念不会停，但至少此刻，她有地方可以回去，有个人愿意抱着她，等她慢慢缓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