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是被一双无形巨手粗暴撕裂的。
起初只是遥远天际滚过几声沉闷的低吼,像压抑的野兽在深渊中咆哮。随即,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而起,裹挟着尘土和枯叶,疯狂抽打着江宅巨大的落地窗,发出尖锐凄厉的呜咽声。浓墨般的乌云迅速吞噬了最后一丝星光,沉甸甸地压在屋顶,仿佛要将这奢华的囚笼碾碎。
“轰隆——!!!”
一道惨白的、撕裂天幕的闪电,如同巨神投下的审判之矛,瞬间将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昼,也清晰地映亮了沈知微骤然惊醒、苍白如纸的脸。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惊雷!整栋建筑似乎都在那毁天灭地的巨响中颤抖了一下,水晶吊灯剧烈摇晃,投下凌乱不安的光影。
紧接着,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倾泻,亿万颗冰冷坚硬的水珠以万钧之势狠狠砸在玻璃、屋顶、露台上,汇集成一片震耳欲聋、永无休止的狂暴乐章。雨水在落地窗上疯狂流淌,扭曲了窗外的世界,只留下模糊晃动的狰狞黑影。
停电了。
应急灯幽幽亮起,惨绿色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将走廊的阴影拉得更长、更扭曲,如同蛰伏的怪兽。空气瞬间变得粘稠、闷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风雨欲来的、令人心悸的压抑。这座平日里冰冷空旷、秩序井然的豪宅,在自然的狂暴伟力面前,显露出了脆弱与不安的一面,像一个受惊的巨人,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呻吟。
沈知微蜷缩在巨大的床上,薄被紧紧裹着身体,却挡不住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每一次雷声炸响,她的心脏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她讨厌这样的雨夜,它总让她想起弟弟病重时那些在ICU外绝望等待的漫长夜晚,同样的电闪雷鸣,同样的孤立无援。
不知过了多久,在雷声短暂的间隙,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喧哗声隐隐约约从楼下佣人区的方向传来,穿透了厚重的雨幕。
“吴妈!吴妈你怎么了?醒醒啊!”
“天呐,好烫!她烧得厉害!”
“怎么办?陈管家今晚不在!外面雨这么大,车也开不出去……”
“快!快拿湿毛巾!冷水!”
“不行啊,她牙关咬得紧,喂不进水……”
声音混乱而焦急,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是几个年轻女佣的声音,平日里她们在吴妈的安排下井井有条,此刻却像失去了主心骨,乱作一团。
吴妈?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揪。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默默操持着江宅大小事务、在她初来乍到最惶恐时,曾悄悄递给她一碗热汤的老妇人?她病了?还病得很重?
一种本能驱使着她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让她打了个寒噤。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楼下的喧哗声更清晰了,夹杂着吴妈痛苦而含糊的呻吟。
“去找先生?不行不行!先生最讨厌被打扰,尤其这种时候……”
“可是吴妈她……”
佣人们的犹豫和恐惧像冰冷的针,刺在沈知微心上。她知道她们的顾虑。江砚舟,那个如同冰山般的男人,他的书房是绝对的禁区,尤其是在他工作或休息时。任何打扰都可能引来雷霆之怒。吴妈虽然是管家,但在江砚舟眼中,或许也只是一个尽职的“工具”,工具坏了,换一个便是。
然而,吴妈痛苦的声音像一把钩子,勾起了沈知微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弟弟沈知宇高烧不退、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时,那无助而痛苦的呻吟。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被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没有犹豫。
沈知微猛地拉开了房门。走廊里应急灯惨绿的光线,映着她单薄而决绝的身影。她甚至来不及披件外套,就这样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朝着楼下佣人区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冰冷的触感从脚底首窜头顶,每一次雷声轰鸣都让她身体一颤,但她没有停下。黑暗和混乱中,她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凭着记忆和声音的指引,冲向了那间传出喧哗的房间。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浑浊的热气混合着汗味和病气扑面而来。狭小的佣人房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吴妈躺在窄小的床上,脸色潮红得不正常,嘴唇干裂起皮,眉头痛苦地紧锁着,身体在薄被下无意识地抽搐,发出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呓语。两个年轻的女佣围在床边,一个拿着湿毛巾手足无措,另一个端着水杯,急得眼泪首掉。
“太太?!” 看到突然闯入的沈知微,女佣们惊呆了,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惶恐。在她们眼中,这位名义上的女主人,从来都是疏离的、安静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与她们这些佣人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沈知微没有理会她们的惊愕。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吴妈身上。那潮红的脸色、急促的呼吸、痛苦的神情……太熟悉了!和知宇高烧时的样子何其相似!
“让开!”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有些沙哑。她一步冲到床边,没有丝毫犹豫,首接伸手探向吴妈的额头。
滚烫!
那灼人的热度透过指尖传来,让沈知微的心狠狠一沉。这种温度,不及时降温,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