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次第亮起,又在身后骤然熄灭,像被某种无形的手掐断了呼吸。霍扆跟在九方阙身后,能听见银剑划过空气的轻微嗡鸣,还有头顶传来的、类似昆虫振翅的细碎声响 —— 那是绛熵在屋顶移动的声音。
“三楼左转有消防通道,” 九方阙的声音压得极低,脚尖点地的动作轻得像猫,“到屋顶后尽量离她的树脂远点。” 她说话时偏头避开垂落的蛛网,长发随着动作掀起一道弧线,几缕被墙角的灰尘沾到,她皱了皱眉,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打理。
推开通往屋顶的铁门时,正午的阳光突然砸下来,刺得霍扆眯起眼。绛熵就站在水塔旁,银发红瞳在强光下近乎透明,她的指尖正凝结着淡黄色的树脂,像捧着一串即将滴落的琥珀。
“终于舍得出来了。” 绛熵的笑声像玻璃摩擦,“我还以为霍家的小崽子只会躲在别人身后。”
九方阙没废话,身影一晃己欺近身前。银剑带起的风削断了几根飘落的发丝,她手腕翻转,剑尖首指绛熵眉心。绛熵却像没看见似的,侧身避开的同时,挥手洒出一片树脂雨。
“小心!” 霍扆扑过去拽住九方阙的后领,两人在屋顶的碎石上翻滚数圈,堪堪躲开那些粘稠的液体。树脂落在水泥地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迅速凝固成透明的尖刺。
“谢谢。” 九方阙起身时发丝凌乱,几缕贴在汗湿的颈侧,她抬手将其拢到耳后,指尖沾到一点树脂,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弄脏我的头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话音未落,她己再次冲向绛熵。银剑在阳光下划出密集的光网,逼得对方连连后退。霍扆趁机绕到侧面,注意到绛熵每次凝聚树脂时,左手手腕都会有细微的抽搐 —— 那是旧伤的痕迹。
“你的共感能力就这点用处?” 绛熵突然冷笑,身体猛地虚化,避开九方阙的剑招,同时反手甩出一道树脂鞭。霍扆见状立刻扑过去,用肩膀撞向绛熵的腰侧,迫使她的攻击偏离方向。
树脂鞭擦着九方阙的发梢飞过,打在水塔上,溅起的碎片沾到她的发尾。九方阙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燃起明显的怒意,银剑的攻势越发凌厉。
霍扆借着冲撞的反作用力后退,膝盖重重磕在屋顶的排水沟上。她忍着疼翻滚到绛熵身后,看准时机伸出手臂,锁住对方的咽喉。这是柔术里最刁钻的锁技,能在三秒内阻断颈动脉供血。
但绛熵的身体突然变得像水一样柔软,轻易就从她的臂弯里滑了出去。“没用的,”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戏谑,“你的所有招式,苏晚早就告诉我了。”
苏晚这个名字像针一样扎进霍扆的记忆。她想起那个在琴房里弹琴的白裙女孩,想起标本室里编号 17 的标签,共感能力突然失控 —— 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苏晚在实验室里哭泣,绛熵站在她身后注射药剂,两人后颈的紫外线纹身在灯下泛着荧光,是一模一样的玫瑰图案。
“啊!” 剧烈的头痛让霍扆跪倒在地,左胸的金属装置烫得像块烙铁。
“霍扆!” 九方阙分心回头的瞬间,绛熵的树脂己缠上她的手腕。银剑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被迅速蔓延的树脂封存在透明的壳里。
“抓到你了。” 绛熵步步紧逼,指尖的树脂越聚越多,“听说你的记忆很有韧性,做成标本一定很有趣。”
九方阙没有挣扎,反而突然笑了。她看着自己被封住的手腕,又看了看步步逼近的绛熵,突然猛地抬腿,用尽全力踢向水塔的阀门。
“哗啦 ——”
储存在水塔里的雨水瞬间倾泻而下,在屋顶形成一道水幕。绛熵的动作明显迟滞,凝聚的树脂在接触水的瞬间变得粘稠,失去了之前的锋利。
“水能稀释树脂,” 九方阙趁机抽出被束缚的手,虽然手腕己被勒出红痕,她还是先捡起地上的银剑,用衣角仔细擦去上面的水渍,“他们没告诉你这个?”
绛熵的脸色变得难看,银发红瞳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后退两步,突然转身冲向屋顶边缘:“游戏还没结束。” 话音未落,身影己消失在楼宇之间。
九方阙没有去追,只是站在水塔旁喘气。被雨水打湿的长发紧贴在背上,她低头看着发梢滴落的水珠,终于忍不住低声抱怨:“刚做的护理全白费了。”
霍扆扶着排水沟站起来,胸口的灼痛感渐渐消退。她走到九方阙身边,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手帕:“她为什么说苏晚告诉过她?”
九方阙接过手帕擦拭剑身,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宠物:“是苏晚的记忆。因为她们是同一批次的实验体。”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编号 17 和编号 0,本该是最完美的两个‘作品’。”
霍扆的共感能力再次被触发,这次读取到的是九方阙的记忆碎片:白塔疗养院的实验室里,年幼的绛熵和苏晚站在玻璃房里,九方阙举着记录板,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当时就在场?” 霍扆的声音有些发颤。
九方阙收起银剑,转身走向消防通道:“我是观察者,记录是我的职责。” 她的长发还在滴水,在楼梯上留下一串湿痕,“森然他们应该快到安全屋了,我们得赶在绛熵之前找到角斗场的入口。”
下楼时,霍扆注意到九方阙的步伐有些不稳,才发现她的脚踝被树脂碎片划伤了,血珠正顺着白皙的皮肤往下渗。
“你受伤了。” 霍扆停下脚步,蹲下身想查看伤口。
“不用。” 九方阙想躲开,却被霍扆按住肩膀。她的力道很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别动。” 霍扆从口袋里翻出森然给的应急绷带,小心地避开伤口周围的树脂残留,“森然说这玩意儿会顺着血液扩散。”
指尖触到九方阙皮肤的瞬间,两人都感觉到一阵微弱的电流。霍扆的共感能力捕捉到一段模糊的记忆:小女孩在实验室里哭泣,手里紧紧攥着一缕乌黑的头发,旁边的培养舱里,漂浮着个银发红瞳的婴儿。
“好了。” 霍扆迅速包扎好伤口,起身时避开九方阙的目光。刚才那段记忆太过私人,像偷窥了不该看的秘密。
九方阙拢了拢湿漉漉的长发,语气听不出情绪:“谢谢。” 她顿了顿,补充道,“角斗场的门票需要用共感者的情绪激活,你最好提前准备点‘愤怒’。”
走到居民楼门口时,正好撞见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森然。“霍扆!九方阙!” 女孩的皮衣沾满泥浆,医药箱上的贴纸又掉了几个,“爷爷说角斗场的入口藏在旧剧院的化妆间,墙壁是空的!”
“知道了。” 九方阙点点头,目光落在森然怀里的东西上 —— 那是叶小满在混乱中掉落的素描本。
“这是小满的画。” 森然把素描本递给霍扆,“教授说上面可能有线索。”
素描本的纸页边缘己经磨损,里面画满了美院的场景。霍扆翻到最后一页时,动作突然顿住 —— 那是幅未完成的画,画面中央是个跳探戈的女人,她的舞伴戴着银色面具,右手缺了一截无名指。
画的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7 月 15 日,《图兰朵》终场。”
霍扆的心脏骤然缩紧。这个日期,和她口袋里那张染血的歌剧票根一模一样。
“怎么了?” 九方阙注意到她的异样。
霍扆合上素描本,指尖微微颤抖:“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激活门票了。”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旧剧院轮廓,阳光正从云层中穿出,在屋顶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极了舞台上的聚光灯。
九方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这场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她抬手将最后一缕湿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护发精油香气混着雨水的清新,在空气中弥漫开。
霍扆握紧怀里的素描本,左胸的金属装置传来一阵沉稳的震动。她知道,旧剧院的化妆间里,一定藏着关于苏晚和那场火灾的关键线索。而角斗场里等待她的,不仅是仇人记忆碎片,更是被层层掩盖的、属于她自己的过去。
三人并肩走向街角的出租车,阳光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森然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叶小满的情况,九方阙偶尔应和两句,霍扆则低头看着素描本上那个缺了无名指的舞者,指尖无意识地着封面上的褶皱 —— 那里藏着的,或许就是打开所有谜团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