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像无数根针,刺得霍扆西肢发麻。她顺着洋流漂了近一个小时,才在一片废弃的码头靠岸。沾满污泥的风衣沉重地贴在身上,马尾早己散开,湿漉漉的发丝黏在颈间,带着咸腥的潮气。她找了块避风的礁石,将头发重新束成紧实的高马尾 —— 这个动作让她找回了些许掌控感,就像每次开始柔术训练前的准备仪式。
口袋里的防水袋完好无损,母亲的笔记本和实验日志都还在。霍扆拧干衣角的海水,从内衬口袋里摸出陈法医给的另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加密号码和地址:老城区钟书巷 13 号,“时光褶皱” 书店。
“周遥会在那里接你。” 陈法医的话在耳边回响。
霍扆找到一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那个加密号码。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三秒后,一个带着哈欠的男声响起:“验证码?”
“金丝雀不会唱歌。” 这是陈法医约定的暗号。
“哟,” 对方的语气瞬间清醒,“沿着码头往东走第三个路口,有辆绿色的老式桑塔纳,钥匙在排气管里。书店九点开门,别来太早,老头脾气怪。”
挂掉电话时,霍扆注意到电话亭的玻璃上贴着一张通缉令 —— 正是她在法医中心的监控截图,照片上的她穿着防护服,眼神锐利,左胸的金属装置轮廓若隐若现。下方的悬赏金额高得刺眼。
她按照指示找到那辆桑塔纳,车身上布满锈迹,副驾座堆满了电子元件和能量饮料罐。霍扆发动汽车时,共感能力突然被触发 —— 方向盘上残留着焦虑和兴奋交织的情绪,属于一个长期熬夜、手指灵活的年轻人。
“周遥……”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踩下油门。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像她混乱的记忆碎片。
老城区的钟书巷藏在一片拆迁房后面,青石板路凹凸不平,两旁的墙壁爬满爬山虎。“时光褶皱” 书店的招牌是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店名,门口堆着几摞发黄的旧书。
霍扆推开门时,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店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樟脑丸的气味,光线昏暗,书架高得顶到天花板,形成一条条幽深的甬道。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头坐在收银台后,正在用放大镜看一本线装书,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找周遥。” 霍扆说。
老头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里间的布帘。
布帘后面是另一个世界。十几台电脑屏幕同时亮着,蓝光映在一个微胖的年轻人脸上,他穿着宽松的灰色卫衣,头发乱糟糟的,眼下的黑眼圈比陈法医的还重。听到动静,他转过身,嘴里还叼着半截油条:“霍小姐?我是周遥。”
霍扆的目光扫过墙面 —— 上面贴满了各种监控截图和代码,其中一张用红笔圈出的,正是李静在罐头厂门口的身影。“九方阙怎么样了?”
周遥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九方阙的银剑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冷弧,长发如墨般散开,将最后一名变异体逼入墙角。画面突然中断,变成一片雪花。“信号在这里消失了,”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但以她的身手,脱身不成问题。” 他顿了顿,补充道,“她留了句话,让你拿到 307 病房的东西后,去美院找一个叫叶小满的学生。”
这个名字让霍扆皱起眉,但没有追问 —— 现在不是纠结支线的时候。她将母亲的笔记本和实验日志放在桌上:“我需要查两个人,森甫教授和…… 霍承泽。”
提到霍承泽的名字时,周遥的手指顿了一下:“霍家现任掌权人,你的父亲。” 他调出一份加密档案,“公开身份是生物科技慈善基金会主席,暗地里…… 是白塔项目的总负责人。” 屏幕上出现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穿着定制西装,眼神温和,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和霍扆记忆中那个冰冷的白大褂身影重叠在一起。
“森甫教授呢?”
“十年前是霍家的首席药剂师,” 周遥的脸色沉了下去,“参与过情绪稳定器的研发,后来突然失踪,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被霍承泽软禁了。” 他点开一张旧报纸扫描件,“这是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的照片,在医学院的学术论坛上。”
照片上的老人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笑容温和,和霍扆记忆中那个给她糖吃的白大褂老爷爷渐渐重合。“他和森然是什么关系?” 档案里提到的森然,年纪比她小,或许是亲属。
“据说是他的孙女。” 周遥调出另一份资料,“森然现在是医学院的旁听生,因为经常翘课去地下诊所打工,被学校记过处分。” 屏幕上出现一个穿着 oversize 西装外套、搭配短裙的女孩,背着贴满卡通贴纸的医药箱,正对着镜头做鬼脸。“不过根据数据分析,她的医学天分比森甫还高,大概率是森甫的接班人。”
霍扆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白塔疗养院的安保系统怎么样?”
“火灾后被列为禁区,由霍家的私人安保公司看守,” 周遥调出三维地图,“但我黑进了他们的巡逻系统,每天凌晨三点有十分钟的监控盲区,可以从西侧的通风管道潜入。” 他突然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红点,“307 病房在这里,靠近当年的儿童区域。”
“儿童区域?”
“白塔疗养院表面上也接收有精神问题的儿童,” 周遥的声音低了下去,“实际上是…… 筛选共感者幼体的地方。”
霍扆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她想起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白色的房间,穿着白大褂的人,还有一群和她一样沉默的孩子。
“对了,” 周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陈法医抢救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盒子里装着一支注射器和三瓶药剂,标签上写着 “情绪催化剂(改良型)”。“他说这个版本副作用更小,不会导致能力完全失控。”
霍扆收起药剂,突然注意到书店角落里有个奇怪的书架,上面的书脊都是空白的。“那是什么?”
“二手书店秘密交换系统,” 周遥神秘地笑了笑,“能力者之间传递情报的方式。每本书都有特定的借阅暗号,归还时夹着新的情报。” 他从其中一本书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霍扆,“刚才有人还书时留下的,说是给‘高马尾小姐’。”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疗养院的紫外线灯是声控的,密码是《图兰朵》第三幕序曲。” 字迹娟秀,像是女人写的。
“是谁留下的?”
“不知道,” 周遥耸耸肩,“这个系统是匿名的。”
霍扆将纸条收好,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 或许是九方阙安排的后手。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柔术训练时的肌肉记忆开始苏醒:“给我一套换的衣服和地图,我今晚就去白塔疗养院。”
“现在?” 周遥瞪大了眼睛,“你的通缉令己经贴满全城了,而且……”
“越危险的时候越安全。” 霍扆打断他,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李静的身影,“他们以为我会躲起来,或者去找森甫。”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狼狈的自己,高马尾有些松散,她重新拉紧,“帮我查一下 307 病房的原始结构图,特别是…… 墙壁。” 九方阙说过,墙壁是中空的。
周遥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没问题,但你得答应我,尽量别硬碰硬。” 他递来一套黑色运动服和一个战术背包,“夜视仪、特制的消音微型炸药、还有这个……” 他拿出一个紫外线手电筒,“用来照那些隐藏的纹身。”
霍扆换上运动服,感觉轻便了许多。左胸的金属装置隔着布料凸起,随着呼吸轻轻震动,像是在呼应某种遥远的频率。“对了,” 她想起文档里的设定,“所有共感者后颈都有紫外线纹身?”
“不同批次图案不同,” 周遥调出一张示意图,“你的应该是玫瑰,和九方阙一样,但花瓣数量不同。” 他突然压低声音,“霍家通过纹身追踪你们,就像给实验品打标签。”
这个发现让霍扆的后颈泛起一阵刺痛。她摸了摸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异样,但她知道,那个看不见的标记一首都在。
傍晚时分,霍扆离开书店。老头依旧坐在收银台后看线装书,只是在她经过时,低声说了一句:“第三排左数第七本《夜莺颂》,夹着疗养院的旧门禁卡。”
霍扆按照指示找到那本书,果然在书页间摸到一张塑料卡片。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头己经重新低下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夜色渐浓,桑塔纳停在白塔疗养院附近的树林里。霍扆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将紫外线手电筒和情绪催化剂塞进战术背包,银剑是九方阙的武器,她没有,便从周遥给的装备里选了一把短刃,藏在靴筒里 —— 柔术更注重近身格斗,但有武器总更保险。
凌晨两点五十分,她开始行动。按照周遥给的路线,避开巡逻的安保人员,来到西侧的围墙外。围墙高约三米,顶端布满铁丝网。霍扆后退几步,助跑,双脚在墙壁上快速蹬踏,借着反作用力翻越过围墙,落地时像猫一样轻盈 —— 这是柔术中的 “壁虎游墙” 技巧。
疗养院内部一片死寂,火灾后的废墟上长满了杂草,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像狰狞的怪兽。307 病房在主楼的三层,那里相对完好,但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
霍扆沿着外墙的排水管向上攀爬,到达三楼时,用微型炸药炸开了一扇窗户的锁。进入房间的瞬间,灰尘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霉变的气息。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铁架床和一个掉漆的衣柜。霍扆打开夜视仪,按照九方阙的提示,敲击墙壁寻找中空的位置。当她敲到衣柜后面的墙壁时,传来一阵空洞的回响。
她移开衣柜,发现墙壁上有块砖是松动的。取下砖块后,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就在她伸手去拿的瞬间,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霍扆迅速躲到门后,握紧了靴筒里的短刃。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门口。她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还有…… 金属摩擦的声音。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安保制服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的动作僵硬,的手臂上布满青筋,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 —— 又是变异体!
变异体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墙壁的空洞上。它嘶吼一声,朝霍扆的方向扑来。霍扆没有后退,而是侧身避开,同时用手肘撞击它的关节处 —— 柔术讲究借力打力,她能感觉到变异体的力量很大,但动作不够灵活。
变异体转身再次扑来,霍扆顺势抓住它的手臂,一个过肩摔将它狠狠砸在地上。但变异体像是没有痛觉,立刻爬了起来,张开嘴咬向她的喉咙。
霍扆一个后空翻避开,落地时踢向它的膝盖后侧。变异体踉跄了一下,她趁机扑上去,用手臂勒住它的脖子,身体向后倾斜,使出柔术中的 “十字固”—— 这是她最擅长的锁技,能在几秒内让对手失去意识。
但变异体的骨骼异常坚硬,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肌肉在疯狂收缩。就在这时,她的共感能力突然被触发 —— 变异体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指令:“取回 307 的东西,杀死霍扆。”
愤怒涌上心头,霍扆加大了手臂的力量。左胸的金属装置传来一阵灼热,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在被调动。“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变异体没有回答,只是发出嗬嗬的声响。霍扆突然想起周遥的话,拿出紫外线手电筒,照向它的后颈 —— 那里有一个模糊的纹身,是残缺的玫瑰图案,花瓣只有三片。
“第三批实验体……” 她的话音未落,变异体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身体开始膨胀,皮肤裂开,露出里面墨绿色的肌肉组织。
霍扆立刻松开手,向后翻滚躲开。变异体爆炸的瞬间,她抓起墙壁里的金属盒,从窗户跳了出去,落在楼下的杂草丛中。
爆炸声惊醒了疗养院的安保系统,警报声刺耳地响起。霍扆不敢停留,按照原路返回,翻出围墙时,手臂被铁丝网划开了一道口子。
坐进桑塔纳时,她才发现金属盒被炸开了一个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装在玻璃管里的绿色药剂,标签上写着 “显影剂基础液”,还有一张母亲的字条:
“森甫在美院的解剖楼,找叶小满带你去。小心霍承泽的‘记忆迷宫’,它会放大你最恐惧的回忆。”
霍扆将药剂收好,发动汽车。后视镜里,白塔疗养院的方向亮起一片红光,警报声渐渐远去。她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血珠滴落在黑色的运动服上,像极了记忆中钢琴键上的血迹。
下一站,美术学院。她不知道叶小满是谁,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 “记忆迷宫”,但握着母亲留下的药剂,感受着左胸金属装置的震动,她知道自己必须往前走。
衣摆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像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