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的电话打来时,霍扆正在旧剧院后台检查那面据说藏着角斗场入口的墙壁。听筒里的电流杂音像无数只飞虫在嗡嗡作响,少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霍扆,你…… 你最好来法医中心一趟。”
“怎么了?” 霍扆的指尖还按在冰凉的墙面上,那里的砖块松动得异常明显。
周遥深吸一口气,话语却像破碎的玻璃渣:“陈法医…… 他死了。”
九方阙正在调试从道具间找到的紫外线灯,闻言动作顿了顿。灯光在她长发上投下细碎的蓝斑,她关掉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看看。”
法医中心的走廊比霍扆记忆中更暗,消毒水的气味里混杂着浓重的福尔马林。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实习生在走廊尽头窃窃私语,看到霍扆时立刻噤声,眼神里的恐惧像潮水般涌来。
停尸间的门虚掩着,周遥背对着门口站在中央,微胖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在里面。”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霍扆推开门的瞬间,胃里猛地一阵翻涌。
解剖台上,陈法医的身体被透明的树脂完美包裹,双臂交叠在胸前,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的白大褂熨烫得一丝不苟,橡胶手套整齐地套在手上,仿佛只是睡着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右手无名指被整齐地截去,断口处的树脂里嵌着一朵干枯的白玫瑰。
“是绛熵做的。” 九方阙走到解剖台边,指尖轻轻拂过树脂表面,那里还残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动,“她把这当成了‘完成品’。”
霍扆的共感能力不受控制地爆发 —— 冰冷的树脂顺着脖颈流淌的窒息感,陈法医最后时刻看到的银发红瞳,还有凶手贴在他耳边的低语:“告诉霍家的小丫头,这只是开始……”
“啊!” 她踉跄着后退,撞在金属架上,试管摔碎的脆响在寂静的停尸间格外刺耳。左胸的金属装置烫得惊人,那些属于陈法医的恐惧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她体内翻涌。
“霍扆!” 森然从外面冲进来,看到解剖台上的景象时,卡通贴纸的医药箱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怎么会……”
“他昨天还跟我说,找到了解除记忆封锁的方法。” 周遥的声音哽咽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加密 U 盘,“这是在他办公桌的夹层里找到的,最后修改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
霍扆接过 U 盘时,指尖触到周遥掌心的冷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陈法医的 “标本”—— 树脂在脖颈处有细微的气泡,那是临死前剧烈呼吸留下的痕迹。
霍扆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绛熵用了强制手段。”
九方阙突然指向陈法医的领口:“那里有东西。”
众人凑近看去,树脂包裹的领口里,露出半截染血的纸条。霍扆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其夹出,上面是陈法医潦草的字迹,只写了半句话:“角斗场的裁判,是……”
最后的字迹被血晕染,模糊不清。但霍扆的心脏骤然缩紧 —— 角斗场的裁判,难道是他们认识的人?
“绛熵故意留下这个。” 九方阙的眼神变得锐利,“她在引导我们去角斗场。”
“可我们不能不去。” 霍扆握紧那张染血的纸条,共感能力再次捕捉到一段碎片记忆:陈法医在深夜的档案室里翻找资料,屏幕上显示着 “角斗场裁判名单”,其中一个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 “霍家眼线”。
森然蹲在地上,正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刮取树脂样本,泪水滴落在地板上:“树脂里掺了记忆追踪剂,她想通过这个定位我们。”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保持着专业,“需要三小时才能中和掉。”
周遥突然指向停尸间的角落:“你们看那里!”
角落里的金属架上,放着一排贴着标签的玻璃罐。其中一个罐子的标签上写着 “霍扆?情绪样本”,里面漂浮着淡金色的雾状物质 —— 那是她每次使用共感能力时被提取的情绪残留。
“他一首在帮你监控能力波动。” 九方阙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些样本,是对抗记忆污染的解药原料。”
霍扆走到金属架前,看着那罐属于自己的 “情绪”,突然想起陈法医第一次在停尸间见到苏醒的她时,眼里的震惊和担忧。这个总戴着橡胶手套、身上有福尔马林味的男人,一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我们得把他带走。” 霍扆的声音异常坚定,“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变成真正的标本。”
九方阙点点头,从道具间找来一把消防斧:“树脂的熔点很低,用火烤就能软化。”
森然立刻从医药箱里翻出酒精棉和打火机:“我来处理。” 她的手抖得厉害,却精准地将酒精棉缠在解剖台边缘,“三、二、一……”
蓝色的火焰舔舐着透明的树脂,发出 “滋滋” 的声响。随着温度升高,树脂渐渐软化,露出陈法医安详的面容。霍扆和九方阙合力将他抬上推床,周遥早己打通了后门的通道。
晨雾笼罩着街道,将一切都染上朦胧的灰白色。霍扆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冰冷的建筑,突然想起陈法医说过的话:“死亡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
“接下来去哪?” 周遥推着推床,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恐惧。
“找个安全的地方安葬他。” 霍扆的目光落在那张未写完的纸条上,“然后,去角斗场。”
九方阙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街对面的二手书店。晨光中,“时光褶皱” 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老头正站在门口,朝他们的方向微微点头。
“他知道我们会来。” 九方阙说。
书店里,老头己经在后门准备好了车辆。看到陈法医的遗体时,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痛:“老陈昨天还来借过角斗场的资料,说要给你铺路。”
“他提到裁判是谁了吗?” 霍扆追问。
老头摇摇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图兰朵》歌剧剧本:“但他留下这个,说如果他出事,就让你打开第三幕的夹页。”
霍扆翻开剧本,第三幕的夹页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陈法医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白塔疗养院的门口,两人的手臂上都戴着 “研究员” 的袖章。
“那个男人是……” 霍扆的呼吸猛地一滞。
“霍承泽的首席助理,” 老头的声音沉了下去,“也是现在角斗场的主办人之一。”
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陈法医曾是白塔项目的研究员,他认识霍家的人,甚至可能知道火灾的真相。绛熵杀他,不仅是为了挑衅,更是为了掩盖某个秘密。
“三小时到了。” 森然站起身,眼睛红红的,却己经恢复了镇定,“追踪剂中和掉了。”
九方阙看了一眼手表:“离角斗场开场还有六小时。” 她走到霍扆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做好准备,这场比赛,可能不止是为了记忆碎片。”
霍扆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推床上的陈法医。晨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在他安详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
“等我们回来。” 霍扆轻声说,像是在承诺一个不会落空的约定。
离开书店时,霍扆将那张染血的纸条和《图兰朵》剧本放进背包。左胸的金属装置传来一阵沉稳的震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她知道,陈法医用生命留下的线索,是通往真相的必经之路。
而角斗场里等待他们的,无论是神秘的裁判,还是藏在暗处的敌人,她都必须去面对。为了陈法医,为了苏晚,为了所有被制成标本的无辜者,也为了找回那些被掩埋的记忆。
车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旧剧院的尖顶。那里,将是他们的下一个战场。霍扆握紧了口袋里的紫外线灯,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 —— 那是陈法医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也是对抗黑暗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