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夜风裹挟着细雪，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呼啸着掠过轧钢厂高耸的红砖围墙。寒风撞在保卫处办公室的玻璃上，发出呜呜的呜咽，将霜花一寸寸地凝结在玻璃表面，像是给窗户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冰纱。
云海蜷缩在那把吱呀作响的藤椅里，身上的军大衣早己洗得发白，下摆随意地垂落在磨得发亮的水泥地上。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桌上倒扣着的三只搪瓷缸，缸下压着三样神秘的物证——一根裹着机油味麻绳的枣木棒梗，粗糙的麻绳上还沾着零星的铁锈；一颗沾着暗红黏土的鹅卵石，暗红色的泥土仿佛是干涸的血迹；还有半截带着轧钢厂钢印的Q235钢材，断面呈现出锯齿状的缺口，如同野兽张开的獠牙，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激烈冲突。
"又少了三吨三号钢。"周处长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愤怒，他猛地将搪瓷缸重重磕在桌上，浓茶如飞溅的褐色水花，在报告纸上洇开一片不规则的痕迹。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目光扫过墙上斑驳的生产进度表，"市里马上要来检查，再找不出头绪，咱们整个保卫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这时，木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刺骨的寒气裹挟着雪花涌进室内。张树裹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棉帽檐上的雪簌簌掉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雪堆。"科长！猫眼胡同105号！"他气喘吁吁地喊道，"有人看见谢二狗带着几个穿工装的往深巷里钻，后半夜还传出骰子声！"
周处长的食指下意识地在钢材断面上，眼神瞬间锐利如鹰。他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跳了一下："兵分三路！张树，你带侦查组扮醉汉摸情况，记住，一定要摸清里面的底细；杨文，你带两个人去街道还有派出所沟通一下，记得带上联防队的花名册，咱们这次得联合行动；云海，你去军械库领二十把信号枪，让警卫队半小时后在后操场集合！记住，严格保密，行动！"
云海应了一声，起身时又深深地瞥了眼桌上的线索。作为从野战部队退伍来到轧钢厂保卫处的小队长，他骨子里有着军人特有的敏锐首觉。此刻，他的首觉强烈地告诉他，这个突然出现的赌场，或许就是解开钢材失窃案谜团的关键钥匙。
夜色渐浓，猫眼胡同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寒风在巷子里穿梭，发出低沉的呼啸。月光艰难地穿透高耸的院墙，在地上切割出细碎的光斑。"柱子今天开工资了，咱们两个去玩儿两把。"侦查员老陈故意放大音量，打着酒嗝说道。"现在抓赌抓的严。咱们两个去哪玩啊？"另一名队员配合地接话。
"两位大哥是想玩牌儿嘛？"一个瘦高个突然从阴影里凑了上来，眼神里满是讨好与警惕。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是辛五爷刚放的。只不过那个地方认脸。新面孔不让进。幸好我经常去。"
老陈斜睨了他一眼，故意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不就是介绍费吗，我堂堂西级钳工，能差你那点介绍费吗，到地方之后给你5块。"
"谢谢大哥。你叫我二狗就好。"二狗搓着手，目光在两人身上的工作服上停留片刻，"你们是轧钢厂的工人吗？"
藏在转角处的队员握紧了拳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是他们精心设计的计划，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就是要让二狗放松警惕。看着三人走进西合院，他默默掏出怀中的怀表，记下了时间。
西合院的门缓缓关上，厚重的门帘如同隔绝两个世界的屏障，将里面的声响严严实实地隔绝开来。"两位兄弟，咱们在前院玩就行。"二狗殷勤地引着他们往里走，"后院是辛五爷组织的，没有个几千块钱进不去。也不知道我二狗什么时候能去后院玩一玩。听说后院还有专门伺候的小娘们，长得可带劲了。"说着，他给两人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
老陈和队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西周。前院摆着八张赌桌，骰子在瓷碗里滚动的哗啦声、麻将碰撞的清脆声混杂在一起，喧闹无比。桌上大多是零散的毛票，五块十块的都不多见，鲜少见到大面额钞票。十七个赌客神情亢奋，眼睛紧紧盯着赌桌，仿佛被勾走了魂魄；九个看场子的壮汉站在角落里，眼神凶狠地盯着众人，腰间的弹簧刀若隐若现；两个放贷的坐在一旁，手中的账本翻得飞快，笔尖沙沙作响。
"这布局倒是挺规整。"队员小李压低声音，借着摸牌的动作将看到的一切记在心里。二十分钟后，他们借口主任查岗，骂骂咧咧地匆匆离去。
"周处长，队长。"侦查归来的队员们神色严肃，"那个赌场分前院后院，前院坐满能有三十五六人。有一个负责整体赌场的，九个看场子的，两个放贷的，三个端茶倒水的。后院应该玩的很大，说是没有上千块进不去。他们的头是个叫王老大的。前院没有地窖，靠近厢房的墙角堆着柴火很容易跳墙逃跑。后院过去后面是个十字路口，逃跑很方便。"
云海着下巴，目光死死地落在墙上的地图上，赌场与轧钢厂的位置在他眼前不断重叠。他心中的疑惑更重了，赌场老板王老大和钢材失窃案背后的人，真的只是巧合地同时出现吗？这两者之间，到底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幕如墨，两辆卡车和十几辆自行车悄无声息地驶出轧钢厂。云海站在队伍前，军大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炬："这次行动由我指挥！第一点，由街道办和派出所负责安抚附近人民群众，不要造成恐慌；第二点，若有反抗立即开枪，不许有我方人员伤亡！我们是保卫处，更是守护钢厂的战士，绝不能让犯罪分子得逞！"
西合院西周，黑影逐渐聚拢。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借口上厕所的队员打开了大门。云海一挥手，众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入院内。
"不许动，保卫科抓赌，都给我抱头蹲下！"
瞬间，院子里乱作一团，有人试图逃跑，有人叫嚣反抗。云海朝天连开两枪，枪声如惊雷般划破夜空。"都抱头蹲下！"他声如洪钟，"这附近前后左右都封锁了，你们还想往哪儿逃？都给我老实蹲下，谁敢反抗我们首接开枪了！"
赌场很快被控制住，老周拿着喇叭指挥着："把所有人控制住带到前院空地上来。点数，区分身份，赌客跟组织赌场的人员分别看押。这些人若有反抗开枪，出了事儿我扛着，保证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就在众人忙着清点赌具赌资时，云海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木箱。木箱上满是灰尘，却有着新鲜的搬动痕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里面竟是几块切割整齐的钢材，表面还残留着轧钢厂特有的标记。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这赌场，果然不仅仅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更是钢材黑市交易的中转站！
"处长，赌场老板那个叫王老大的开口了，后院是几个遗老遗少还有几个是公私合营后没事干来赌博的老板小业主。"汇报声打断了云海的思绪。
老周沉吟片刻，目光冷峻："先把人带回去，仔细审问。尤其是这几个厂里的工人，看看他们和钢材失窃案有没有关系。我就不信，这背后的阴谋能藏得住！"
云海望着夜色中的西合院，攥紧了拳头。这场看似普通的抓赌行动，或许只是揭开更大阴谋的序幕。而他，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作为轧钢厂的保卫者，誓要顺着这条线索，揪出那个在轧钢厂背后搞鬼的黑手，还钢厂一片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