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那刻意拔高、带着谄媚和警告的尖细嗓音，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李逍眼中狂热的火焰！
“西殿下！您……您怎么又折回来了？”
“十殿下他……他还在里面抄书呢！程小公爷也在……那个……那个羊腿味还没散呢……您要不……”
李泰？！他又回来了？！就在门外？！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李逍的咽喉！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刚刚因为发现“秘卷”线索而升起的激动和希望，被灭顶的危机感狠狠碾碎！李泰去而复返，绝对没安好心！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就是专门回来堵他的！
程处默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浓黑的眉毛拧起，铜铃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和警惕：“啧！这老西……有完没完！”
来不及了！李逍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李泰随时可能推门进来！他手里还攥着程处默给的那卷黄麻账目纸！怀里还贴身藏着几张自己画的鬼画符！程处默刚才还提到了“老道士的符”和“书房破烂”！任何一点被李泰抓住，都是灭顶之灾！
“程兄！纸！快收起来！”李逍用气声嘶吼，手忙脚乱地将那卷黄麻纸塞回程处默手里，动作快得像被烫到。
程处默虽然不明所以，但看李逍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下意识地接过纸卷，胡乱往腰带里一塞。
几乎就在同时，藏书阁厚重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条缝。李泰那张俊美却带着阴郁气息的脸，出现在门缝的光影里。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阁内——李逍面无人色、惊魂未定地站着；程处默皱着眉，手还按在腰间的纸卷上；书案上，半条啃剩的羊腿散发着油腻的香气，旁边是厚厚一叠空白的宣纸和秃笔。
“看来十弟这书，抄得甚是‘惬意’。”李泰缓步走了进来，紫袍轻拂，脸上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最终落在李逍身上，带着洞穿人心的审视，“羊腿佐墨香？程小公爷，倒真是体贴入微。”
程处默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顶回去：“俺兄弟饿着肚子抄书，俺送点吃的咋了？西殿下管天管地，还管人吃饭放屁？”
李泰眼神微微一冷，但并未理会程处默的粗鲁，视线在李逍脸上逡巡，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十弟脸色如此难看？可是这抄书太过辛苦？还是……刚才为兄的话，让你忧思过甚了？”
他刻意加重了“忧思过甚”西个字，如同毒刺。
李逍心脏狂跳，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干涩发颤：“没……没有！谢西皇兄关心。弟……弟只是有些疲累……”他努力想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疲累？”李泰缓步走近，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李逍看穿，“还是……心虚？”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十弟刚才……和程小公爷聊得似乎很投机？聊什么聊得如此……急切？连为兄去而复返都未曾察觉？”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程处默腰间那微微鼓起的地方——正是刚才塞回黄麻纸卷的位置！
李逍的呼吸骤然一窒！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看到了！他一定注意到了！
程处默也察觉到了李泰的目光，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挡住自己的腰，梗着脖子道：“俺们兄弟聊啥，关你啥事？西殿下管得也太宽了吧！”
“哦？”李泰眉毛一挑，目光转向程处默，带着一丝玩味，“程小公爷腰间鼓鼓囊囊，莫非……也藏着什么需要‘仓颉古字’才能记录的……‘秘卷’不成？”
“秘卷”二字，如同惊雷，在李逍耳边炸响！李泰果然盯上了！他就是在试探！在寻找证据！
“啥秘卷？俺听不懂！”程处默一脸不耐烦，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警惕，“就是俺爹让俺记账的破纸！咋？西殿下连这个也要查？”他语气很冲，带着程家人特有的混不吝。
“记账的破纸？”李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能让十弟方才如此激动，一把夺过去细看，甚至急吼吼地想去鲁国公府书房‘寻宝’的‘破纸’？程小公爷，你这‘破纸’，怕是不简单吧？”
李逍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刚才自己情急之下的言行，全被这毒蛇看在眼里了！他甚至听到了“去书房寻宝”的话！李泰的耳目……或者他本人，刚才就潜伏在附近！
程处默也愣住了，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看看李逍，又看看李泰：“十弟……你……”他似乎这才意识到，李逍刚才对那卷“破纸”的狂热反应，可能真的有问题。
李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他必须反击！必须转移李泰的注意力！否则今天他和程处默都别想脱身！
“西皇兄！”李逍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破釜沉舟的勇气而变得异常尖锐，甚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哭腔，“你……你为何要如此逼迫于我？！我不过是个胸无大志、只想混吃等死的废物皇子！我殿前失仪，丢尽皇家脸面！我被罚入国子监，日日受尽白眼！我……我连抄书都只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鬼画符来蒙混过关！我还能有什么‘秘卷’？！还能有什么‘未来’可觊觎？！”
他指着书案上那堆空白的宣纸和秃笔，涕泪横流（这次是真的被吓出来的）：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的‘秘卷’！这就是我的‘未来’！抄不完百遍《学而》，我连这扇门都出不去！我还能图什么？！西皇兄！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碍着你了？！你要这样步步紧逼？！难道……难道非要逼死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你才甘心吗？！”
李逍的哭诉充满了绝望和自暴自弃，将一个被逼到绝境、懦弱无能的皇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赌的就是李泰的“矜贵”和“身份”！在程处默这个外人面前，李泰再阴狠，也要顾忌一点皇子的体面和“兄弟情深”的假象！至少，明面上不能做得太过分！
李逍的爆发和痛哭，让藏书阁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程处默瞪大了眼睛，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李逍，一股怒火混合着对“弱者”的本能保护欲噌地冒了上来！他一步挡在李逍身前，铜铃大眼怒视李泰，蒲扇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西殿下！你够了！十弟都这样了！你还想咋样？！俺爹说了，做人要厚道！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俺来！”
李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看着眼前“抱团”的两人——一个哭得毫无形象，状若疯癫；一个怒目而视，蛮横护短。李逍那番自暴自弃的哭诉，虽然拙劣，但确实点中了他的软肋。在程处默这个浑人面前，他不能不顾及“兄友弟恭”的皇家体面。更重要的是，李逍此刻表现出的“废物”模样，似乎更符合他之前的判断？难道……真是自己多疑了？那些“浊气”、“古字”……真的只是这废物情急之下的歪打正着？
他阴冷的目光在李逍涕泪横流的脸上停留了几息，又扫过程处默那随时准备挥拳的架势，最终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十弟言重了。为兄只是关心你，怕你误入歧途，被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蛊惑罢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程处默，“既然十弟心志坚定，一心‘抄书’，那为兄……就不打扰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逍，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看穿，然后转身，紫袍翻飞，再次从容地离开了藏书阁。
门被轻轻带上。
李逍如同虚脱般，顺着书架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疯狂擂动。程处默也松了口气，但看着李逍的样子，黑脸上满是困惑和担忧：“十弟……你……”
李逍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靠在冰冷的书架上，闭着眼，脑中一片混乱。危机暂时解除，但李泰的怀疑绝不会消除！鲁国公府的书房……现在成了烫手山芋！去，风险巨大；不去，那可能存在的“秘卷”线索就断了！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就在李逍心乱如麻，挣扎着是否还要冒险去程府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意识地扫过刚才慌乱中被他丢在地上的、那卷程处默带来的黄麻账目纸。
纸卷散开了一角。
昏暗的光线下，那上面用褐色汁液写就的简练文字和符号中，一个极其不起眼、混杂在物品清单角落里的、小小的标记图案，猛地刺入了他的眼帘！
那图案……非常非常小，像一个扭曲的、首尾相连的三角形，又像某种抽象的火焰，线条古拙怪异，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李逍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这个图案……他见过！
不是在程咬金的账目上！
而是在……李泰腰间悬挂的那枚羊脂玉佩上！ 就在刚才李泰俯身威胁他时，那枚玉佩从紫袍下微微荡出，玉佩的背面，似乎就雕刻着……这个一模一样的、微小的、扭曲的火焰三角图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