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佛珠西散滚落，有一颗滚到楚明奕脚边。
他弯腰拾起，指尖着光滑的珠面：“母后此言差矣，父皇天纵英明。他斥责齐王，自然有斥责的理由，岂是儿臣可以置喙的？”
“放肆。”陈皇后霍然起身，厉声指责：“若不是你联合晋王秦王挑事陷害，璋儿怎会落得如此境地？你明知他处境艰难，还要处处与他作对，可曾念及半分手足情意？”
楚明奕将佛珠轻轻放在案几上，声音依旧平和：“母后明鉴，儿臣讨要嫁妆只是奉旨行事，何来陷害一说？物归原主，既是父皇圣命，也是天经地义，两位皇兄路见不平。齐王殿下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又岂会有这场闹剧？”
“你……”陈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打他耳光。
楚明奕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陈皇后扑了个空。
这个动作似乎更加激怒了她，她抓起案上的茶盏就朝楚明奕砸去。
这一次，楚明奕没有躲。
青瓷茶盏正中他的额头，发出一声闷响后碎裂在地。
鲜血立刻从伤口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殿下。”芳姑姑惊呼一声。
想要上前，却被陈皇后一个眼神制止。
楚明奕抬手抹去流到眼角的鲜血，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母后消气了吗？若是没消的话，还可以再来几下。”
陈皇后被他这副癫狂的模样震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像是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忽明忽暗的跳跃着。
“母后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就先告退了。”无声地对峙了许久，楚明奕恭敬行礼，转身欲走。
“站住！本宫话还没说完！”陈皇后高声厉喝住他。
楚明奕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陈皇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你明日就去向你父皇请辞，说你能力有限，不堪重任。日后安分守己做个闲散王爷，别再与璋儿作对。”
楚明奕缓缓转身，眼神平静得可怕：“母后就这么见不得儿臣好吗？就这么害怕……儿臣会挡了您爱子的路？”
“你——”
“母后，您怕是忘了。当年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是儿臣。”
“……”
“儿臣告退。”楚明奕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大步走向殿门。
陈皇后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明奕，你还知道你是本宫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若还认本宫这个母亲，就按本宫说的做，否则……别怪本宫不念母子之情。”
楚明奕的脚步在殿门口顿了顿，雨水顺着掀开的帘子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句：“母后说笑了，您何时念过我们之间的母子之情？”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
芳姑姑赶紧向旁边的宫女使眼色：“愣着干嘛？还不快拿把伞送殿下出去。”
陈皇后冷冷瞪她一眼：“是该拿把伞，好好照看院中那几条锦鲤，那可是璋儿特地送来给本宫解闷的。”
楚明奕脚步顿了一瞬，继续面无表情往前走。
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脸上流下，素色衣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但他走得笔首，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与寒冷。
坤仪宫内，陈皇后气得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璋儿原本就身份尴尬，若再让这逆子做出些政绩来，得了皇上青睐，这朝中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别人都是手足情深，他倒好。勾结外人，陷害自己的亲兄弟。”
“谨王殿下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芳姑姑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劝她。
“亲生骨肉？”陈皇后冷笑一声：“他哪点像本宫的儿子？璋儿虽非本宫所出，却比那个孽障孝顺百倍。”
芳姑姑不敢接话，只能低头收拾满地狼藉。
陈皇后走到窗前，望着楚明奕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不行……绝不能让他威胁到璋儿……”
楚明奕就这么走在雨里。
顺着长长的宫道，一路走到宫门口。
“殿下，您怎么受伤了？”墨羽撑着伞，急忙过来接他。
“没事，回府。”楚明奕面无表情走向自己的马车。
墨羽有些尴尬：“刚刚打雷，马受了惊吓乱跑，车马车好像……坏了。”
楚明奕侧目瞟了一眼，果然看见车轮脱落，墨非正在修。
“呵……”
楚明奕突然轻笑一声，再次转身走进雨中：“不必跟着，本王想自己静一静。”
“王爷，小心着凉。”墨羽赶紧追上去帮他撑伞。
然后下一秒，伴随着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原本就不太结实的伞柄狠狠摇晃几下，咔嚓一声——
齐头斩断。
整个伞盖都滚落到泥水里。
豆粒大的雨珠砸落下来，全都劈头盖脸打在楚明奕脸上。
“王爷您到旁边稍等，属下去找把伞了……”墨羽很无语，只好折返回去。
楚明奕就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就这么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不断滴落，混合着额角渗出的血迹缓缓流下。
雨越来越大，电闪雷鸣。
楚明奕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每走一步，就有混合着血迹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晕开。
不知不觉中，天己经完全黑透。
街道两旁的屋子里，都亮起温暖的烛光。
幽暗的街道上很快就只剩下楚明奕一人，在如织的雨幕里，在惨白的雷电之下，像个飘荡的孤魂野鬼。
这世间万家灯火，好像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谨王府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楚明奕眯了眯被雨水糊住的眼睛，忽然怔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