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照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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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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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残烛照九重
作者:
我实在不想上班
本章字数:
6772
更新时间:
2025-07-06

翌日,雨虽停歇,天空却依旧阴沉,灰蒙蒙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再落下泪来。安王府的花厅里,暖炉驱不散那份源自心底的凉意。

姜禹安的舅舅苏文远,这位江南富商,穿着体面却不张扬的锦袍,坐在客位上,双手略显局促地捧着温热的茶杯。他看着眼前己贵为亲王的外甥,那张与自己早逝妹妹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如今却笼罩着一层他看不透的深沉。

“舅舅,”姜禹安的声音温和,带着晚辈的亲近,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你能来看我,很好。”

苏文远连忙放下茶杯,作势又要起身行礼:“殿下……”

“舅舅,”姜禹安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却又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距离感,“这里没有外人。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坐吧。”

苏文远依言坐下,但脊背依旧挺得有些僵硬,显然“安王”这个身份带来的鸿沟,并非一句“一家人”就能轻易抹平。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唉……礼数不可废啊。你如今身份贵重,不比从前了。”

姜禹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外公的身体……可还康健?前些日子听闻有些不适?”他的语气带着真切的关心。

提到老父,苏文远脸上的愁苦更深了,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唉……”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自从你母亲……走后,老爷子的精气神就垮了大半。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大夫说,是哀思过度,伤了心脉……药石只能勉强维持罢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低下头掩饰泛红的眼眶。

母亲……姜禹安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那个给予他生命和最初温暖的女人,也是他心底最深的一道疤。

“等府中诸事理顺,”姜禹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定会寻个合适的时机,亲自回去看望他老人家。”这不仅是安慰舅舅,也是他对那位垂暮老人的承诺。

“嗯,好,好……”苏文远连声应着,用袖子沾了沾眼角。他看着姜禹安,这位年轻的亲王,清俊的面容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甚至……一丝冷寂。他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老父的担忧,更有对外甥处境的忧虑。

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嘴唇嗫嚅了几下,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声音带着商贾特有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安儿,你……舅舅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避开姜禹安平静的目光,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我们苏家……世代经商,虽说薄有资产,可你也知道,这世道……士农工商,商贾排在最末等,地位……终究是低了些。”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无奈和深深的歉意,还有一份沉甸甸的无力感:“家族……能帮衬你的地方,实在有限。朝堂上的事,刀光剑影,我们……插不上手,也怕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最核心的承诺,也是苏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若是你手头有什么难处,需要用度周转,银钱方面……舅舅和你外公,定会倾尽全力!苏家别的没有,些许黄白之物,还是拿得出来的。”他语气恳切,带着一丝商贾的豪气,却又掩不住那份在权力面前的卑微。

这番话,道尽了商贾之家的无奈与清醒。他们深知自己的位置,不敢奢望涉足权力漩涡,唯一能给予这个身处风暴中心的外甥的,只有他们最擅长的——金钱。

姜禹安静静地听着,脸上那层温和的平静始终未曾打破。他理解舅舅的顾虑和那份拳拳心意。对于苏家明哲保身的选择,他并无怨怼,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在这吃人的皇权面前,苏家能自保,己是不易。

他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抬起眼,迎上舅舅担忧而愧疚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温和的笑意,仿佛真的看透了一切,放下了所有执念:“舅舅多虑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释然,“银钱之事,暂且无忧。至于朝堂……”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飘向了窗外阴沉的天际,语气变得异常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刻意展现的慵懒:

“我本就不打算争什么。”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能得父皇恩典,封王开府,远离那深宫是非,己是幸事。做个富贵闲人,享一世清闲荣华,又有何不好?”

他看向舅舅,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

“舅舅不必为我忧心。这样,挺好。”

苏文远怔怔地看着姜禹安,看着他脸上那无懈可击的、仿佛真的满足于现状的笑容,听着那平静甚至带着点“知足常乐”意味的话语。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什么他无法触及的东西,那平静之下,仿佛蛰伏着深渊。

但姜禹安的话无疑给了他最大的安慰和定心丸。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垮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带着长辈的慈爱和欣慰:

“好,好!安儿你能这样想,是好事!是好事啊!”他连连点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做个富贵闲散的亲王,平平安安,逍遥自在,比什么都强!舅舅……舅舅这就放心了!”

他心中的大石落地,甚至开始觉得,妹妹在天之灵,或许也希望看到儿子能远离纷争,安稳度日。

姜禹安微笑着,亲自为舅舅续上热茶。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家常,气氛比之前轻松融洽了许多。临走时,苏文远还是悄悄在茶几下,留下了一张盖着苏家印记、数额不菲的银票,并用力按了按姜禹安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舅舅,花厅内重归寂静。

姜禹安脸上的温和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和平静。他走到窗边,看着舅舅马车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难测。

做个富贵闲人?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骨节分明、仿佛蕴藏着力量的手指。

窗外的阴云,沉沉地压着整个京城,也压在这座崭新的安王府上空。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闲人……么?”

那声音低得如同呓语,很快消散在空旷的花厅里,只留下无尽的冰冷与蛰伏的锋芒。

花厅内,苏文远留下的那张银票静静躺在茶几上,盖着苏家特有的“汇通西海”朱砂印,触手微凉,却仿佛带着江南水汽的温润和母族沉甸甸的、小心翼翼的关切。姜禹安没有立刻去动它,只是负手立于窗边,目光穿透庭院残留的雨痕和灰蒙的天空,投向那座金碧辉煌却又阴森冰冷的皇宫禁苑。

舅舅如释重负的笑容还在眼前,那句“做个富贵闲散的亲王……舅舅这就放心了”言犹在耳。

放心?

姜禹安嘴角那抹极淡的冷意尚未完全消散。这京城,这皇权,何曾给过任何人真正放心的机会?舅舅的安心,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谎言换来的片刻喘息。而这份带着苏家印记的银钱,与其说是馈赠,不如说是母族在惊涛骇浪边缘,向他抛下的一根带着体温的浮木——脆弱,却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力量。

“影。”他对着空寂的花厅轻唤,声音不高,却清晰异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那片熟悉的阴影无声无息地自角落最浓重的暗处凝聚,如同墨色流淌成形,带着三品武夫特有的、近乎融入空间的压迫感。“属下在。”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姜禹安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着远方那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阙剪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舅舅留下的,收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吐出,如同在布下一道道无形的棋路:

“苏家的钱,干净。分作三份。”

“一份,存入‘通源’钱庄,”他报出一个名字,那是京城一家信誉卓著、背景复杂、尤其以保密性著称的老字号,“用‘墨竹’的名号。”

“一份,换成小面额金叶子,府中各处,明里暗里,应急备用。”

“最后一份……”他微微停顿,声音陡然转冷,仿佛带着北境边关的风雪气息,“交给‘砥’。”

阴影中的“影”气息没有丝毫变化,静待下文。

姜禹安转过身,不再看窗外,目光投向空无一物的花厅地面,仿佛在凝视着遥远的北境:

“让他设法,在北境边城——雁回关或者黑石堡,盘下一间不起眼的皮货行,或者粮铺。”他刻意强调了“不起眼”三个字。

“要求只有一个:要能接触到镇北军日常采买的渠道。”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是。”影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疑问。身影微动,茶几上那张承载着苏家期盼的银票己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花厅重归寂静。

姜禹安踱步至书案前。案上铺着一张空白的宣纸,如同他眼前这盘尚未展开的棋局。他提起笔,蘸饱了浓黑的墨汁,笔尖悬停在雪白的纸面上方,凝滞不动。

他在梳理,在权衡。

墨汁在的笔尖汇聚,最终承受不住重量,滴落一点浓黑的墨迹,在宣纸上无声地洇开一小片深沉的圆晕,如同北境地图上的一处据点。

苏家的钱,成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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