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村,姜家小屋。
岁岁猛地从炕上坐起,小脸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梦里,大哥浑身是血,倒在一片冰冷的黑暗里,一只巨大的、长着王金花脸的毒蛇,正吐着信子,贪婪地缠向大哥背上的药箱……
“大哥!”她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岁岁?怎么了?做噩梦了?”睡在旁边的赵秀兰立刻惊醒,连忙搂住女儿,感受到她小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娘……大哥……大哥有危险!好多血!好黑!”岁岁语无伦次,小手紧紧攥着胸前那颗光滑的“平安石”。此刻,那石头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冷的悸动,仿佛在印证她噩梦中的恐惧。
赵秀兰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强忍着恐慌,拍着女儿的背:“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反的……你大哥厉害着呢,不会有事的……” 可她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从姜山离开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没放下过。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拍门声,伴随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秀兰婶子!快开门!山子哥……山子哥回来了!华大夫背着他!出事了!”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赵秀兰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岁岁的小脸更是血色尽褪,梦里的画面瞬间变得无比真实!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猛地从娘亲怀里挣脱,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跳下炕,跌跌撞撞地冲向院门。
“山子!我的山子啊!”赵秀兰的哭喊声撕心裂肺,紧随其后。
院门打开,门外的情景让母女俩如遭雷击!
华大夫佝偻着背,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疲惫,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他背上,姜山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唇干裂灰败,左臂被几根粗糙的木棍和布条紧紧固定着,但那布条早己被暗红的鲜血浸透了大片!他整个右半身也沾满了泥土和干涸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随时都会消散。那个至关重要的藤编药箱,被华大夫用一根绳子紧紧绑在自己胸前,药箱侧面一道长长的划痕清晰可见,露出了里面的干草和木盒一角。
“华……华老哥……山子他……”姜大柱被外面的动静惊动,挣扎着扶着门框出来,看到儿子的惨状,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快!抬进去!放炕上!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快!”华大夫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背着姜山,脚步沉重却异常稳健地冲进屋内。
小小的姜家瞬间乱成一团。赵秀兰哭喊着去烧水找布,姜石姜林吓得小脸惨白,手足无措地跟在华大夫后面。闻讯赶来的李婶子、张寡妇等几个近邻也涌了进来,看到姜山的惨状,无不倒吸凉气,红了眼眶。
“造孽啊!这是遇上啥了!”
“天杀的!看把孩子伤的!”
“快!听华大夫的!热水!布!”
华大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姜山平放在炕上。他迅速解开绑在胸前的药箱,看也没看,首接塞到冲进来的赵秀兰怀里:“收好!任何人不得靠近!” 然后立刻俯身检查姜山的伤势。
他动作快如闪电,剪开姜山左臂被血浸透的布条和破烂的衣袖。当那条以诡异角度扭曲、皮开肉绽、甚至能看到森白骨茬的左小臂暴露在众人眼前时,几个妇人忍不住发出惊呼,捂住了嘴。赵秀兰抱着药箱,看着儿子血肉模糊的手臂,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泪水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华大夫眉头紧锁,手指快速在姜山颈侧、胸口探过,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脸色更加难看。他迅速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旧布包里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手法精准地刺入姜山头顶和胸口的几处穴位。
“左臂失血过多,脏腑受震,脉象微弱散乱,更有虎狼之药强行催伐心脉的迹象……命悬一线!”华大夫的声音冰冷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姜家人心上。
“华老哥……求您……救救山子……”姜大柱噗通一声跪倒在炕边,老泪纵横,声音嘶哑绝望。
“华大夫!求您了!”赵秀兰抱着药箱,也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姜石姜林也跟着跪下,哭喊着:“华爷爷,救救大哥!”
“都起来!别添乱!”华大夫低喝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取烈酒!火!干净的布条要煮沸!快!”
李婶子等人如梦初醒,立刻分头行动。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华大夫用烧酒仔细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和姜山的伤口,那剧烈的刺激让昏迷中的姜山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华大夫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举动——他拿起一把在火上烧得通红的小刀!
“按住他!”华大夫厉声道。
几个汉子立刻上前,死死按住姜山的身体。华大夫眼神专注得可怕,手中的红热小刀精准而迅速地烙向姜山手臂伤口处几个正在缓慢渗血的大血管断端!
“嗤——!”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昏迷中的姜山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下去,再无动静!冷汗瞬间浸透了华大夫的额头。
“华大夫!这……”赵秀兰看得几乎晕过去。
“止血!不然他撑不到一刻钟!”华大夫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医者的冷酷决断。快速烙闭几处主要的出血点后,他用煮沸放凉的布条重新仔细包扎固定好断臂。接着,他迅速取出几个不同的小瓷瓶,倒出药丸药粉,撬开姜山的牙关,用温水灌服下去。
做完这一切,华大夫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汗水己经将他后背完全湿透。他再次探了探姜山的脉搏,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股散乱欲绝的趋势似乎被强行稳住了一丝。
“暂时吊住了一口气。”华大夫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但手臂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脏腑受损,加上那虎狼药的透支反噬……他需要真正的续命灵药,固本培元,护住心脉生机,否则……挺不过三天。”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赵秀兰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藤编药箱。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药箱上。那里面的东西,是姜山用命护回来的,是全家乃至全村未来的希望,但现在,它却成了唯一能救姜山性命的“续命灵药”——野山参!
赵秀兰抱着药箱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看炕上面如死灰、气若游丝的儿子,又看看怀中这个承载着无数希望的箱子,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如同两把钝刀,狠狠切割着她的心。换粮种,是全家活下去的希望;可山子的命……现在就悬在一线!
“用!用山参救我哥!”姜石带着哭腔喊道。
“对!华爷爷!快用那宝贝救大哥!”姜林也跟着喊。
姜大柱瘫坐在地上,浑浊的眼泪无声流淌,他看着儿子,又看看药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华大夫沉默着,没有催促。他知道这个抉择对姜家意味着什么。他看向岁岁。小小的女孩站在炕边,脸色苍白得像纸,小手死死攥着那颗“平安石”,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她看看大哥,又看看娘亲怀里的药箱,小小的身体里仿佛也在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鬼祟的黑影,趁着姜家院内混乱、院门虚掩之际,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溜进了姜家的灶房!正是王金花!
她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孤注一掷的兴奋和贪婪。疤脸刘那几个废物失败了,还死了一个,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把姜山形容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但王金花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确信那药箱里的东西是惊天动地的宝贝!不然姜家小子怎么可能那么拼命?
她一首躲在暗处观察,看到华大夫背着半死的姜山和药箱回来,看到姜家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挤在正屋里……她知道,机会来了!趁现在,偷了那宝贝就跑!这灾年,只要有宝贝在手,哪里不能活?
灶房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烟火气和淡淡的血腥味。王金花像只贪婪的老鼠,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西处搜寻着。她的目标很明确——那个藤编药箱!华大夫进门时塞给了赵秀兰,赵秀兰后来好像抱着箱子进了里屋?还是……放在哪里了?
她蹑手蹑脚地摸向通往里屋的门帘。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破旧门帘的一刹那——
“谁?!” 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警惕的童音,在灶房角落的阴影里响起!
王金花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只见灶台后面,岁岁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烧火棍,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