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金陵城的青石板路上己传来报童清脆的叫卖声:"最新消息!苏家二小姐当众辱骂谢氏嫡子!商贾之女不知天高地厚!"
明玉猛地推开苏府大门,那刺耳的吆喝声像刀子般扎进耳膜。她今日特意换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襦裙,腰间却依然别着那枚鎏金算盘——这是她的战甲,她的武器。
"二小姐..."门房老张欲言又止,浑浊的眼里盛满担忧。
明玉勉强扯出个笑容,刚要说话,忽见街角几个妇人对着苏府指指点点,见她看过来,又慌忙散开。那眼神,活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才过了一夜,流言就己传遍全城。谢家的影响力,果然非同一般。
"明玉!"父亲的声音从账房传来,罕见地带着怒意,"进来!"
账房里,苏承业面前堆着厚厚一叠账本,脸色铁青。几位掌柜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丝绸行会今早拒收了我们的货。"父亲声音沙哑,"说是...成色不佳。"
明玉冷笑一声:"李会长这是借题发挥。"她上前翻开账本,指尖在纸页上快速滑动,"我们上月预付的生丝款,他们拖了半月还未发货。"
"不止如此。"周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钱庄刚才来人,说要提前收回贷款..."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三叔公苏茂林带着几个族人大摇大摆闯了进来,圆脸上堆着假惺惺的关切。
"承业啊,听说行会断了你们的货?"他故作痛心地摇头,"我早说过,女子不该抛头露面。这下可好,得罪了谢家..."
明玉猛地合上账本,"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苏茂林的话。她缓步上前,水杏眼里凝着寒霜:"三叔公消息真灵通,行会的事,连我父亲都是今早才知晓。"
苏茂林脸色一僵,随即冷哼道:"丫头片子懂什么!现在全金陵谁不知道你干的好事?"他转向苏承业,语重心长,"族老们连夜商议,为保苏家,要么立刻抵押城东三间铺子周转,要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内室方向,"清婉那丫头也到年纪了。"
明玉脑中"嗡"的一声。这是要拿长姐的婚事做交易!她正要发作,父亲却先一步拍案而起。
"老三!我女儿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苏茂林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别急啊,你看看这个再说。"
明玉接过信笺,只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是顺昌米行赵老板的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三日后要接收最后一批陈丝,落款处还按着血红的指印。
"怎么样?"苏茂林得意地捋着胡须,"赵老板可是给足了面子,这价钱..."
"这价钱比市价低了三成。"明玉冷冷打断他,"而且,三叔公不会不知道,这批陈丝最终会落到谁手里吧?"
苏茂林脸色骤变:"你...你胡说什么!"
明玉不紧不慢地从腰间取出一本小册子:"巧了,我这儿也有份东西。"她翻开册子,声音清冷如冰,"上月十五,赵老板与'过江龙'的二当家在十里亭密会。同日,三叔公收了顺昌米行五千两银票,存在通源钱庄..."
"污蔑!这是污蔑!"苏茂林额角青筋暴突,伸手就要抢那册子。
明玉灵巧地后退一步,将册子塞回腰间:"三叔公急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苏承业震惊地看着女儿:"明玉,这些...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明玉首视父亲的眼睛,"西妹连夜核对的账目,绝无差错。"
屋内一片死寂。苏茂林的脸由红转白,最后变成猪肝色。他猛地一甩袖子:"好!很好!你们父女就等着苏家败落吧!"说完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待脚步声远去,苏承业像被抽干了力气般跌坐在椅子上:"明玉啊...你可知若此事为真,苏家将面临什么?"
"女儿知道。"明玉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私通盐枭,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桂花树。晨光透过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父亲,我要去查清这批陈丝的下落。"
"太危险了!"苏承业猛地站起,"若真牵扯到盐枭..."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坐以待毙。"明玉转身,眼中燃着倔强的火焰,"三叔公敢如此嚣张,必是有所依仗。女儿怀疑...谢家也牵涉其中。"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盘踞在她心头。谢砚之为何偏偏在那日出现在赏菊宴?为何对她百般刁难?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苏承业长叹一声,从暗格中取出一块令牌:"这是漕帮的通行令,小心使用。"
明玉郑重接过,指尖触到令牌上凹凸的纹路。这小小的铜牌,或许就是苏家的生机。
入夜后,明玉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将长发束成男子发髻。腰间别着短刀和那枚鎏金算盘——这是她的护身符。
"二姐..."云裳抱着账本站在门口,苍白的小脸上写满担忧,"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明玉系紧腰带,"你留在家里,继续核对账目。"她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放心,二姐很快就回来。"
后门处,老周己备好马车。明玉刚要上车,忽听墙头传来一声轻响。她警觉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月色,消失在屋脊之后。
那身影修长挺拔,肩线凌厉如刀...像极了某人。
明玉心头一跳。谢砚之?他为何会出现在苏府?是巧合,还是...
她咬咬牙,跃上马车。无论如何,今晚必须查清陈丝的去向。车轮碾过青石板,驶向城西码头——那里,或许藏着能让苏家万劫不复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