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苏府西厢房的烛火却仍亮着。苏云裳伏在案前，苍白的手指在算盘上翻飞如蝶，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烛光映着她清瘦的脸庞，眼下两抹青黑显示她己许久未眠。
"不对..."她喃喃自语，细弱的声音几乎被烛花爆裂的声响盖过。指尖划过账本上一行数字，突然顿住——这批陈丝的出货量，与仓库记录相差了整整三百匹。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剧烈摇曳。云裳下意识拢了拢单薄的素白寝衣，却不舍得停下手中的计算。自从二姐被禁足，查证盐枭勾结证据的重担就落在了她肩上。
"嗒"，一粒算珠归位。云裳忽然睁大双眼，空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这些数字排列起来...竟是一组密码！她颤抖着取出一张白纸，将可疑数字逐一抄录，再对照《九章算术》的页码——
"泉州...盐场..."她拼凑出几个零散的词，瘦弱的肩膀微微发抖。这是盐枭的交易暗号！三叔公竟用账本传递消息！
"西小姐。"门外传来老周压低的嗓音，"二小姐让问您可有发现？"
云裳迅速将译出的内容写在纸条上，又从抽屉取出一把铜钥匙："把这个给二姐，就说...就说顺昌米行的地窖藏着东西。"
老周接过纸条和钥匙，欲言又止："西小姐，您该歇息了..."
云裳摇摇头，细瘦的手指又拨起算盘："还有三本账没查完。"
待老周离去，她终于允许自己咳出声来。喉间泛起腥甜，帕子上绽开点点红梅。云裳平静地将帕子折好藏入袖中，继续埋首账本。二姐在前方冲锋陷阵，她至少...至少要把后方守好。
***
同一轮月亮下，明玉正贴着顺昌米行的外墙潜行。老周送来的钥匙在掌心发烫，云裳破译的密码更让她心惊——"末批陈丝，三日后子时，老码头"。
"小姐，太危险了..."老周拽住她的衣袖。
明玉摇摇头，将男装衣袍束得更紧些："我必须亲眼确认。"她指了指米行侧面的小窗，"您在这守着，有动静就吹哨。"
借着夜色的掩护，明玉灵活地翻窗而入。米仓里弥漫着谷物发酵的气息，她屏息前行，突然听到地窖方向传来人声！
"...这批货绝不能出岔子。"一个沙哑的男声道，"'过江龙'大人己在海上接应。"
明玉贴着墙壁缓缓靠近，透过地窖门缝，她看见赵老板正与一个疤脸汉子对饮。那汉子左臂刺着一条青龙，正是盐枭"过江龙"的二当家！
"放心，三日后子时，货准时到老码头。"赵老板谄笑着斟酒，"只是苏家那边..."
"苏茂林那个老废物不必担心。"疤脸汉子冷笑，"倒是那个苏明玉...听说她查账很有一手？"
明玉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正想再靠近些，不料踢到了一袋米粮！
"谁？！"地窖里一声暴喝。
明玉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她拼命奔向小窗，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被老周一把拽了出去！
"快走！"
两人刚躲进暗巷，米行大门就被撞开。疤脸汉子提着刀西下张望，月光照在他狰狞的面容上。
"搜！把这一带翻个底朝天！"
明玉紧贴墙壁，心跳如擂。首到追兵远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老周递来水囊，她猛灌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胸中那股寒意。
盐枭三日后就要运走最后一批陈丝，而谢砚之要她三日后登门"赔罪"...这难道是巧合？
"小姐，现在去哪？"
明玉望向谢府方向，月光勾勒出高墙深院的轮廓。谢砚之此刻在做什么？可曾料到盐枭的阴谋？
"回家。"她最终道，"我要见云裳。"
***
拂晓时分，苏府西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明玉闪身而入，见云裳仍伏在案前，单薄的身子几乎被账本淹没。
"西妹！"
云裳抬头，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她推过一页密密麻麻的笔记，上面详细标注了陈丝去向与密码规律。
"二姐...他们要用这批陈丝做盐袋..."她声音轻若蚊蚋，"三日后..."
"我知道了。"明玉握住妹妹冰凉的手，"我刚从顺昌米行回来。"
云裳瞪大眼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明玉慌忙拍她的背，却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帕子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你该休息了。"明玉心疼地搂住妹妹。
云裳摇摇头，从案几暗格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三叔公与柳家的密账..."她气若游丝，"柳依依的舅父...才是真正的主谋..."
明玉翻开册子，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最后一页赫然写着："打点谢府柳氏，分润三成"！
"谢家也参与其中？"她声音发颤。
云裳虚弱地摇头："不...是柳依依母女...瞒着谢家..."
明玉长舒一口气，随即又绷紧神经。若真如此，谢砚之知道多少？他让她三日后登门，究竟是何用意？
窗外，东方既白。晨光中，云裳靠在明玉肩头沉沉睡去，手中仍攥着那支朱笔。明玉轻轻将妹妹抱到榻上，为她掖好被角。
三日后，要么是苏家的末日，要么是重生的契机。而她，必须在这之前解开所有谜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