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傍晚，暮色早早笼罩了校园。林小满站在图书馆楼梯拐角处，反复确认手表上的时间——6:45，距离约定还有十五分钟。
她拢了拢校服外套，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那个淡蓝色玻璃瓶。瓶子里，顾沉舟留下的纸条上那句"观测者需要确认样本的真实诉求"，像一道解不开的谜题。窗外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暮色中伸展着嶙峋的线条，偶尔有晚归的麻雀落在上面，又很快飞走。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让她稍稍冷静了些。自从模拟选拔成绩公布后，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今天课间去厕所时，就听见隔壁班两个女生小声议论："听说顾沉舟亲自给她辅导...""怎么可能？肯定是她死缠烂打..."
"在这发什么呆？"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小满猛地抬头。顾沉舟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逆着走廊灯光，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手里拿着本厚重的习题集，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深灰色的高领毛衣。毛衣看起来质地柔软，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我、我提前来复习......"林小满结结巴巴地说，随即意识到这个借口有多拙劣——图书馆这个时间早就闭馆了。
顾沉舟嘴角极轻地扬了一下，这个转瞬即逝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突然鲜活起来。他转身往楼上走："跟上。"
顶楼的铁门有些年头了，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凛冽的夜风卷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林小满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天台空旷寂静，水泥地面上散落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角落里摆着几盆耐寒的绿植，在寒风中顽强地保持着青翠。远处，教学楼灯火通明，晚自习刚刚开始，隐约能听见某个教室里传来的朗读声。
"这里......"林小满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怎么会开着？"
"物理教研组有钥匙。"顾沉舟走到栏杆边，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她，"观测流星雨用的。"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被夜风浸泡过，"去年英仙座流星雨，我在这里记录到137颗。"
林小满接过杯子，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指尖。拧开盖子，甜丝丝的桂花香飘出来——和初雪那天一样的桂花茶。她突然想起那天他说的"观测者不参与样本采集"，可现在他却主动分享了自己的观测经历。
"谢谢。"她小声说，热气氤氲了镜片，"那个......我的条件......"
顾沉舟转身面对她，目光沉静："说。"
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有几缕垂在眉骨上，让他一贯冷峻的轮廓柔和了几分。林小满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慌乱地喝了一大口茶，结果被烫得首吸气。
"慢点。"顾沉舟皱眉，伸手要拿回杯子，"烫伤会影响观测数据。"
又是这套说辞。林小满鼓起勇气，首视他的眼睛："我的条件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选我当'观测对象'。"
空气突然凝固。远处传来隐约的放学铃声，惊飞了天台上栖息的一只麻雀。顾沉舟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像是精密仪器突然遇到了无法计算的变量。他转身望向远处灯火，喉结滚动了一下："因为......"
"顾沉舟！林小满！你们在上面吗？"
周教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林小满吓得差点打翻茶杯，顾沉舟眼疾手快地接住，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碰像通了电，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顾沉舟镇定地回应，同时迅速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塞给林小满，"明天开始，每天放学后一小时。"
纸上是一份手写的《特训计划》，字迹锋利如刀。林小满匆匆扫了一眼，发现上面不仅详细列出了每天的学习内容，甚至还标注了每个知识点的最佳学习时段和推荐参考资料。最下方用红笔画了个星号，旁边写着："重点：磁场边界转换（带3号笔记本）"。
周教授推开了天台门，眼镜片上还沾着水汽，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果然在这儿。"他喘着气说，"顾沉舟，物理组要讨论你的竞赛方案。"他又看向林小满，"你也是，作为候补成员一起过来。"
下楼时，顾沉舟故意落后几步。在经过三楼拐角的阴影处时，他突然靠近，在林小满耳边低声说："明天放学，实验楼307。"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好许愿瓶。"
林小满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机械地点点头，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周教授在前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市竞赛的注意事项，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顾沉舟那句带着温度的耳语。
物理教研室里灯火通明。李老师正在白板上写着什么，看见他们进来，笑着招了招手："来得正好，我们在讨论实验题方案。"
会议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林小满坐在角落，偷偷观察着顾沉舟。在老师们面前，他表现得沉稳得体，发言简洁有力，偶尔提出的建议连李教授都连连点头。但每当话题转到候补队员时，他的目光就会不经意地扫过来，像在确认她是否还在那里。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周教授最后总结道，"顾沉舟，你的训练计划我看过了，很完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小满，"带新队员要耐心些。"
走出教研室时己经快八点了。校园里大部分教室都熄了灯，只有高三的教学楼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转向顾沉舟："你怎么说服周教授让我参加特训的？"
顾沉舟的脚步顿了一下。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格外清晰："没说服。"
"那......"
"他主动提的。"顾沉舟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说你解题思路......很特别。"
林小满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笨拙尝试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正想追问，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三个女生从实验楼方向走来，看到他们时明显放慢了脚步。
"那不是顾沉舟吗？"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小声说。
"旁边是谁啊？看着眼熟......"
"好像是那个物理竞赛候补......"
议论声随着距离拉近变得清晰起来。林小满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想拉开和顾沉舟的距离，却听见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林小满，你的笔记本。"
她茫然抬头，看见顾沉舟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她落在考场的笔记本，动作刻意地放慢，确保那几个女生都能看见。这个举动太过反常，明显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
"谢谢......"她小声接过，注意到本子里夹着张便签，上面写着："别在意无关变量。"
那几个女生己经走远了，但频频回头的动作说明了一切。林小满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封闭的校园环境里，她和顾沉舟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正在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而顾沉舟刚才的举动，无异于在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特殊联系"。
"为什么......"她攥紧笔记本，声音发颤，"为什么要这样？"
顾沉舟停下脚步。月光下，他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因为观测需要排除干扰。"他顿了顿，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我不需要隐藏我的选择。"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她心里某个锁着的盒子。林小满站在原地，看着顾沉舟渐行渐远的背影，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场始于"观测实验"的奇妙关系，正在悄然改变着他们两个人。
回到宿舍时己经快九点了。张悦正趴在床上看小说，见她进来立刻跳起来："怎么样？他答应你的条件了吗？"
林小满把书包扔在床上，整个人陷进被子里："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张悦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们到底约定了什么？"
林小满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特训计划》，在张悦眼前晃了晃："从明天开始，每天放学后特训一小时。"
张悦抢过纸张，眼睛越瞪越大："这......这是顾沉舟亲手写的？"她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天哪，他连你每天喝多少水都计划好了？这也太......"
"太什么？"
"太不像顾沉舟了！"张悦夸张地挥舞着手臂，"那个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冰山学神，居然给你制定这么详细的计划？"她突然压低声音，"小满，他该不会真的......"
"真的什么？"林小满抢回计划表，耳根又开始发烫。
张悦露出神秘的微笑："你心里清楚。"
熄灯后，林小满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那张计划表反复查看。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她发现了一行几乎被擦掉的小字："观测对象特殊性：无法量化。"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句话，和当初他在笔记本上写的"定义'在意'"何其相似。
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树梢。林小满摸出枕头下的许愿瓶，对着月光轻轻摇晃。里面的金属星星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极了顾沉舟眼睛里那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明天，实验楼307。
这场奇妙的"观测实验"，似乎正在朝着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