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清冽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连同气象站后山那短暂又令人心悸的“观测”瞬间。林小满握着书包带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玻璃瓶冰凉的触感，以及……他拂过她发梢时，那微凉指尖带来的、足以燎原的微小电流。
回到教室，暖气扑面而来，融化了肩头的雪粒，却化不开心头的热度。张悦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小满，你脸怎么这么红？放学跑哪去了？下雪天还往外冲！” 林小满慌忙低头假装整理书本，含糊道：“没…没去哪，就…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张悦狐疑地打量她，“跟谁啊？脸都红成这样了。”
“没谁！看书热的！”林小满矢口否认，脸颊却更烫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空荡荡的，那个装着秘密的淡蓝色玻璃瓶，此刻在另一个人手中。
整整一周，那个瓶子像悬在林小满心头的月亮，阴晴圆缺都牵动着她。顾沉舟在竞赛辅导课上依旧是那副沉静专注的模样，仿佛后山雪坡上的对话从未发生。他不再提“许愿瓶”，也未曾归还。它就像被投入深海的漂流瓶，带着她未写出口的第三个愿望和那个指向星星的箭头，消失在他莫测的“观测体系”里。
林小满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堆积如山的功课和依旧艰难的物理题。只是，当她握着那支沉甸甸的黑色钢笔在草稿纸上演算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总让她不期然地想起他蹲在她面前、拂去她发顶雪花的画面。那专注的目光，低沉的声音，像烙印般清晰。
周五的竞赛辅导课，气氛比往常更凝重些。周教授宣布了一个消息：下月初将进行一次模拟选拔，成绩将作为最终确定市竞赛名额的重要参考。
“时间紧，任务重，大家要抓紧了！”周教授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压力。教室里瞬间弥漫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跃跃欲试的气息。
林小满的心沉了沉。模拟选拔……她这种挣扎在及格线边缘的水平，去了恐怕也只是垫底，徒增难堪。她下意识地望向讲台旁——顾沉舟正低头看着一份资料，侧脸沉静，仿佛选拔的压力与他无关。
课间休息时，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林小满独自坐在角落，对着笔记本上复杂的公式发呆。挫败感悄然滋生。
“喂，林小满，”陈宇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略带俯视的探究响起，“模拟选拔，你……确定要参加？”他晃了晃手里一份圈画着重点的资料，“听说这次题目难度很高，堪比决赛。”
周围几个同学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好奇或同情。林小满的脸颊微微发烫，攥紧了手中的钢笔。她张了张嘴，那句“不确定”几乎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的桌面。
顾沉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仿佛没听见陈宇的问话，也没看周围探究的目光，首接将文件夹放在了林小满摊开的、一片空白的草稿纸上。
“这个，”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议论，“看看。”
林小满疑惑地打开文件夹。里面不是试卷，也不是笔记，而是几份打印出来的……**往届物理竞赛模拟题的详细解析**？解析思路清晰，步骤详尽，重点难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笔迹锋利工整，带着她熟悉的、属于顾沉舟的冷冽感。
“这是……”林小满惊讶地抬头。
“参考数据。”顾沉舟言简意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选拔观测需要基础模型支撑。”
他是在帮她？用这种方式？林小满的心跳骤然加速。文件夹沉甸甸的，像一份无声的承诺。
陈宇脸上的探究僵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再说话。
顾沉舟没再多做停留，放下文件夹便转身回了讲台旁。林小满低头看着那份珍贵的资料，指尖抚过上面冷硬的字迹。他看到了她的挣扎，她的退缩，然后用这种方式，给了她一个支撑点。
放学后，林小满抱着那份资料，脚步比往日多了几分坚定。她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顾沉舟站在不远处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暮色西合，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淡蓝色的许愿瓶。
林小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顾沉舟朝她走来，将瓶子递到她面前。瓶子里，那张卷起的纸条依旧安静地躺着，旁边却多了一样东西——一颗极其小巧、用银色金属丝精密缠绕而成的五角星。星星只有小指甲盖大小，棱角分明，在暮色中闪烁着清冷的光泽。
“样本补充。”顾沉舟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看着林小满瞬间瞪大的眼睛，“指向性需要明确坐标。”
林小满怔怔地接过瓶子。那颗冰冷的金属星星紧贴着她写下的纸条和那个简笔画的星星箭头。他用一颗精密的金属星星，回应了她那个模糊的、指向性的愿望？
“这……坐标？”她喃喃问道，指尖着冰凉的瓶身。
“未定义坐标。”顾沉舟回答，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静中带着一丝探究，“需要……持续观测定位。”
他顿了顿，补充道：“模拟选拔，是重要的观测节点。”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汇入放学的人流中，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林小满站在原地，紧紧握着那个变得沉甸甸的许愿瓶。玻璃瓶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瓶子里，她写下的愿望、她画下的星星箭头、和他放进去的金属星星挤在一起。纸条上的字迹、简笔画、冰冷的金属，形成一种奇异的、无声的对话。
那颗小小的金属星星，像一枚冰冷的坐标锚点，投入她原本模糊的心愿湖中。它没有给出答案，却让那个指向性的箭头有了某种具体的、带着他印记的参照物。
模拟选拔的压力依旧沉重如山。
物理题依旧如同天书。
但此刻，握着这个装着“未定义坐标”的瓶子，林小满的心底，却悄然滋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纸条。在金属星星旁边，在那个简笔箭头下方，她拿起那支黑色钢笔，用力地写下了三个字：
我参加。
墨迹浓黑，力透纸背。像是回应他的“观测节点”，也像是给自己立下的军令状。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林小满将纸条重新卷好，和那颗冰冷的金属星星一起，塞回瓶子里，拧紧瓶盖。
瓶中的涟漪，因一颗星的加入，漾开了更深的波纹。一个未解的情感方程，一个未定义的坐标，在名为“模拟选拔”的巨大压力下，悄然纠缠，等待着下一个观测时刻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