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烈血腥与植物腐败气息的风,卷起地上簌簌飘落的黑色鼠灰,如同死亡的尘埃,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晕中打着旋。阿九的身体冰冷而轻飘,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软软地倒在林薇臂弯里,嘴角那抹暗红的血迹刺目惊心。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躯壳尚未彻底归于沉寂。
惊魂铃滚落在污浊的地面,沾染着血污和灰烬,黯淡无光,如同死物。
林薇的心,在阿九倒下的瞬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揉碎。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她死死抱着阿九,感受着怀中生命的流逝,喉咙里堵着腥甜的哽咽,连一声悲呼都发不出来。
然而,死亡并未因她的悲痛而有丝毫迟疑。
前方,那被暗红色藤蔓层层包裹、高高托起的恐怖地胎,那颗镶嵌在藤蔓之花中央、巨大而浑浊的眼球,正冰冷地、贪婪地“注视”着她。不,是注视着她怀中那半卷依旧散发着滚烫气息的《九星锁龙局》图纸!
“沙沙…沙沙…”
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摩擦声再次响起。覆盖着甬道地面、墙壁、穹顶的无数暗红藤蔓,如同无数条苏醒的毒蛇,缓缓地、无声地蠕动起来。藤蔓尖端那狰狞的倒刺根根张开,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如同饥渴的獠牙,锁定了失去抵抗的猎物。
更近了!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林薇的呼吸。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轰然压下!
不能死!阿九不能死!祖父的线索不能断!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极致的绝望和愤怒彻底点燃的暴戾,如同沉睡的火山,在林薇体内轰然爆发!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再无半分恐惧,只剩下近乎疯狂的决绝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步步紧逼的藤蔓之海,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一声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撕裂喉咙的尖啸!
“滚——!!!”
没有咒语,没有手诀,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血脉嘶吼!
就在尖啸声炸响的刹那——
“嗡——!”
怀中的《九星锁龙局》图纸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滚烫的气息仿佛要烧穿她的皮肉!图纸上,那些原本沉寂的山川水脉墨线、朱砂批注,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瞬间亮起一层刺目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血红光芒!
与此同时,林薇胸口那处被煞气侵蚀的“破洞”,那处连接着她心脉、如同致命“漏勺”的伤口,猛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的剧痛!但这剧痛之中,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庞大、都要凶戾、带着无尽怨恨和毁灭欲望的阴煞之气,如同被强行点燃的炸药桶,轰然从伤口深处喷薄而出!
这股源自她自身心脉、被林玄植入的“煞种”所引动、又被归墟之眼环境彻底激发的恐怖煞气,并未向外扩散,反而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牵引、压缩,瞬间汇聚到她死死抱着阿九的、沾满血污的双手之上!
嗤——!
林薇只觉得双手的皮肤仿佛瞬间被灼烧、融化!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剧痛和狂暴力量的洪流,顺着手臂的经络疯狂奔涌!她下意识地、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将这股无法宣泄的恐怖力量,狠狠按向怀中阿九冰冷的身体!仿佛要将这毁灭的力量传递过去,或者…只是绝望中毫无意义的发泄!
然而,就在她沾满自身狂暴煞气的双手,触碰到阿九胸前那五道深可见骨、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时——
异变陡生!
阿九胸前那由她自己划出的、深可见骨的五道伤口,此刻仿佛变成了五条通往幽冥的通道!林薇手上那狂暴涌动的阴煞之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涌入阿九的伤口!
“呃…”昏迷中的阿九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极致痛苦的呻吟,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虾!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那狂暴煞气的涌入,阿九胸前那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皮肤下猛地鼓起一道道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血管,而更像是…某种植物的根须!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阿九的伤口,疯狂地生长、蔓延!
噗嗤!噗嗤!
几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破裂声响起!
五条暗红色的、细如发丝、却闪烁着妖异血光的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猛地从阿九胸前的伤口中钻了出来!藤蔓的尖端,并非倒刺,而是如同活物般微微开合、带着吸盘的细小口器!
这五条新生的血藤,仿佛拥有独立的意识!它们刚一出现,并未攻击林薇,反而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尖端齐刷刷地转向了前方——那覆盖了整个甬道、正缓缓逼近的暗红色藤蔓之海!尤其是…那颗巨大眼球的方向!
一种源自同根同源、却又带着强烈排斥和吞噬欲望的凶戾气息,从这五条新生的血藤上爆发出来!
“嘶——!”
前方,那颗地胎的巨大眼球猛地一缩!浑浊的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和…强烈的忌惮!它似乎认出了这新生的血藤上散发出的气息!那并非纯粹的煞气藤蔓,而是…融入了林薇狂暴煞气、阿九祝由精血、以及某种更古老、更禁忌力量的全新造物!
地胎的意志似乎出现了瞬间的混乱!那些缓缓逼近的藤蔓也随之停滞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那五条从阿九伤口钻出的新生血藤,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猛地激射而出!目标首指地胎那颗巨大眼球!
速度太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噗!噗!噗!噗!噗!”
五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如同锐器刺入腐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五条细小的血藤,如同五根烧红的钢针,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入了那颗巨大眼球的不同位置!其中一条,更是首接从它浑浊瞳孔的正中心贯穿而入!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暴怒的恐怖咆哮,猛地从那藤蔓包裹的残骸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嘶哑摩擦,而是如同无数金属刮擦、混合着冤魂尖嚎的毁灭之音!整个甬道剧烈震动!岩石簌簌落下!墙角的青铜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那颗巨大的眼球瞬间被血藤贯穿!暗黄色、粘稠如同脓液的液体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息,从五个贯穿的孔洞中狂喷而出!眼球剧烈地颤抖、抽搐、翻白!瞳孔中的怨毒和贪婪被极致的痛苦和混乱所取代!
覆盖甬道的庞大藤蔓之海,如同失去了核心中枢,瞬间陷入了狂暴的混乱!无数藤蔓疯狂地扭曲、抽搐、互相抽打!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如同无数条失控的鞭子,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肆虐!抽打在岩壁上,碎石飞溅!
地胎本体——那具被藤蔓寄生的残骸,更是如同遭受了重创的巨兽,猛烈地挣扎起来!缠绕包裹它的藤蔓被强行绷断、撕裂!青灰色的残破肢体在藤蔓的缝隙中若隐若现,剧烈地痉挛着!
“走…走啊…!”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命令的声音,如同蚊蚋般在林薇耳边响起!
是阿九!她在剧痛和混乱中,竟然恢复了一丝清醒!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两个字!
林薇猛地一个激灵,从巨大的震惊和混乱中强行挣脱出来!希望!这五条诡异血藤的爆发,竟然重创了地胎,制造了这千载难逢的逃生机会!
她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惊骇!她猛地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将轻飘飘却冰冷刺骨的阿九背在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剧烈的动作牵扯着胸口的伤处,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翻涌,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将涌上来的鲜血强行咽下!
顾不上掉落在地的惊魂铃,更顾不上那依旧散发着滚烫气息的图纸!此刻,逃命是第一要务!
她背着阿九,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跌跌撞撞地朝着甬道来时的方向——那扇低矮的木门亡命冲去!
脚下是厚厚一层由鼠群灰烬和藤蔓碎片混合成的、粘稠滑腻的“黑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烂泥潭中,随时可能摔倒!身后,是地胎那痛苦暴怒的咆哮,是无数藤蔓疯狂抽打、撕裂空气的尖啸!狂暴的气流卷起腥臭的尘埃和碎石,如同鞭子般抽打着她的后背!
“砰!”一块被藤蔓抽飞的碎石狠狠砸在林薇的后肩,剧痛让她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她死死稳住身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血丝,背着阿九,继续向前猛冲!
近了!那扇低矮、布满苔藓的木门就在前方!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芒,如同地狱出口的灯塔!
就在她即将冲到门边,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冰冷门板的刹那——
“呼——!”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烈水腥气的穿堂风,毫无征兆地从她们来时的方向——那扇紧闭的木门外,猛地灌了进来!
风声中,隐约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甲叶摩擦的“哗啦”声!以及…无数沉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这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灵魂颤栗!
是阴兵!是那些循着伪龙道借道而行、涤荡淤塞的阴兵!
它们…竟然追到了这里?!追到了这处隐秘的地下洞穴?!
前有阴兵堵门!后有地胎暴怒!
林薇的脚步猛地僵在距离木门不到三步的地方!一股比之前面对地胎时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背上的阿九似乎也感应到了门外那恐怖的气息,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微弱叹息。
绝路!真正的绝路!
身后,地胎那痛苦混乱的咆哮声似乎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暴戾的嘶吼!无数藤蔓抽打的声音也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密集!仿佛那重创它的存在,彻底点燃了它毁灭的凶性!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粘稠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带着滔天的怒火,再次从甬道深处汹涌扑来!
而身前,木门外,那金属甲叶的摩擦声和整齐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冰冷的阴风透过门缝,吹得墙角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将林薇和阿九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风中残烛,绝望地晃动!
进退维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林薇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感受着背上阿九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听着身后地胎的暴怒嘶吼和门外阴兵迫近的脚步,心脏如同被冰封,沉入了无底深渊。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