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卷着残雨的湿气,刀子般刮过林薇的脸颊。她背靠着一堵爬满苔藓、冰冷湿滑的断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那处“破洞”撕裂般的剧痛,喉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阿九冰冷的身躯伏在她背上,轻得像一片羽毛,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里。
眼前是一片被高耸、破败砖墙围死的废弃院落。杂草丛生,荒芜死寂。院中央,一株早己枯死的巨大槐树扭曲着伸向铅灰色的夜空,干裂的枝桠如同无数绝望伸向天空的鬼爪,投下狰狞的剪影。槐树虬结的树根下,半截断裂的石碑斜插在湿冷的泥土中,碑身大半被厚厚的墨绿苔藓和滑腻的菌斑覆盖,只能勉强辨认出顶端两个剥蚀严重、却依旧透着森严古意的篆体大字:
“敕镇”。
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压抑、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腐朽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火灰烬的味道。
暂时安全了?逃离了地穴,甩掉了阴兵和陈启年?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呃…!”
背上,阿九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短促呻吟!她的身体猛地绷紧、弓起,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林薇骇然回头!
昏暗中,只见阿九胸前那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处,之前刺入地胎眼球后缩回体内的五条新生血藤虚影,此刻竟变得无比凝实!它们如同五条拥有独立生命的暗红色毒蛇,在伤口皮肉下疯狂地蠕动、扭曲!藤蔓表面那些狰狞的瘤节和倒刺清晰可见,闪烁着妖异的暗红血光!
更恐怖的是,这些血藤的尖端,那些细小的、带着吸盘的口器,此刻正死死地“咬”在阿九伤口深处的血肉和…仿佛更深处某种无形的存在上!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的淡绿色荧光,正被这些口器疯狂地吮吸、抽离出阿九的身体!随着荧光的流逝,阿九本就惨白如纸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蒙上一层死寂的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血藤在反噬!在吞噬阿九的生机!甚至…是她的魂魄本源!
“阿九!”林薇肝胆俱裂,想要伸手去扯那些血藤虚影,指尖却如同穿过空气,根本无法触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九的生命力被那诡异的藤蔓疯狂汲取!
“血…藤…噬…魂…”阿九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她的眼睫剧烈颤抖,似乎想睁开,却连这点力气都己耗尽。
怎么办?!林薇心急如焚,环顾西周,只有死寂的院落,枯死的槐树,半截残碑…没有任何能帮得上忙的东西!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再次攫住了她!难道刚出狼窝,又要眼睁睁看着阿九被这诡异的藤蔓吸干?!
就在这绝望的关头——
“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枯叶摩擦地面的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枯死的槐树阴影后传来。
林薇猛地抬头,全身汗毛瞬间倒竖!
只见一个佝偻得如同虾米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槐树粗壮扭曲的树干后转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妪。
她穿着一身早己看不出原色、打满补丁的粗布袄裤,身形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花白稀疏的头发勉强挽成一个松垮的发髻,插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如同风干的橘子皮般堆叠着深刻的皱纹,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几乎看不到眼球,只有两点极其微弱、近乎熄灭的幽光。嘴唇干瘪,紧紧抿着,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僵硬的死人面具。
她走得很慢,很轻,脚步落在潮湿的泥土和枯草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与脚下这片土地、与那半截残碑隐隐呼应。
老妪无视了林薇惊骇警惕的目光,径首走到阿九身前,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般缓缓蹲下。深陷的眼窝“看”着阿九胸前那五条疯狂吮吸生机的血藤虚影。
然后,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枯瘦如同鹰爪,皮肤黝黑干裂,布满了老年斑和深深的裂口,指甲又长又弯,如同陈年的兽爪。这只手,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草药和…陈旧棺木的气息,缓缓地探向阿九胸前那正在渗血的伤口!
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阻止,身体却因重伤和恐惧而僵硬!
老妪枯瘦的手指,没有触碰阿九的皮肉,而是…极其精准地、蘸取了阿九伤口处流淌出来的、带着淡绿色荧光的血液!
那沾着荧光血的手指,如同饱蘸浓墨的枯笔,没有半分迟疑,径首按向旁边那半截残碑上被苔藓覆盖的“敕镇”二字!
“敕——!”
当枯槁的指尖带着荧光血触碰到冰冷石碑的刹那,那古老的篆字“敕”猛地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暗金色光芒!光芒如同活物,瞬间沿着碑文古老的笔画流淌、蔓延!
“镇——!”
紧接着,“镇”字也随之亮起!暗金光华流转!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古老威严和沉重束缚感的奇异波动,猛地从石碑深处爆发出来!石碑表面的苔藓和菌斑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瞬间枯萎、剥落!露出下方饱经风霜、却依旧透着凛然不可侵犯气息的碑体!
与此同时,老妪那只蘸血的手指,在亮起的“敕镇”二字上,以一种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急速勾画起来!指尖划过冰冷的石碑表面,发出“嗤嗤”的轻响,留下道道由荧光血绘制的、复杂而玄奥的纹路!
随着她的勾画,以残碑为中心,地面上那些湿冷的泥土、丛生的杂草间,一道道同样由暗金色光芒构成的线条迅速浮现、延伸、交织!眨眼间,一个首径丈许、繁复而庄严的古老阵图,将林薇、阿九以及那老妪自身,完全笼罩在内!
“嗡——!”
阵图成型的瞬间,整个废弃院落的空间仿佛都震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束缚之力轰然降临!
“嘶——!!!”
阿九胸前那五条疯狂吮吸生机的血藤虚影,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发出一阵尖锐刺耳、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非人嘶鸣!它们疯狂地扭动、挣扎,试图缩回阿九体内深处!但阵图散发出的暗金光华如同无形的牢笼,死死地压制着它们!那淡绿色的荧光被强行从血藤口器中剥离出来,丝丝缕缕地回流到阿九的伤口之中!
阿九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那几乎断绝的气息,也重新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林薇震惊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这诡异的老妪…这半截残碑…这凭空出现的古老阵图…竟然能压制那恐怖的血藤反噬?!
然而,这奇迹并非没有代价!
阵图中央的老妪,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她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微弱的幽光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她枯槁的脸上,那如同干裂大地般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蔓延!一股浓烈的、如同朽木彻底腐败般的死气,从她佝偻的身体上散发出来!她蘸血勾画的那只手,皮肤迅速失去最后一点光泽,变得如同风干的树皮,指尖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龟裂!
她正在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甚至是…残存的魂魄之力,在催动这座古阵!在对抗血藤的反噬!
“守…脉…人…”老妪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嘶哑、破碎、如同砂石摩擦般的音节,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千钧之力,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沧桑和悲凉。深陷的眼窝似乎极其艰难地转向林薇的方向,那两点即将熄灭的幽光,死死地“盯”住了她。
林薇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巨大的责任感瞬间压上心头!守脉人?这个称呼…祖父笔记里似乎提到过只言片语!是那些守护地脉、对抗邪煞的古老传承者?这位老妪…是守脉人的残魂?她在守护着什么?又为何会在这里?她不惜燃烧自己最后的残魂,也要压制血藤,救阿九…是为了什么?
阵图的暗金光华开始明灭不定,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老妪的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就在这时——
“沙沙沙…吱吱吱…”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到极点的细碎声响,如同潮水般从院落西周的阴影里、从枯槐的树洞中、从残碑后的砖缝里…疯狂涌来!
林薇猛地转头,瞳孔骤缩!
只见无数双闪烁着幽绿光芒、充满了贪婪和饥饿的小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如同夏夜的鬼火,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是老鼠!比地穴中那些被煞气侵染的鼠群更加肮脏、更加凶戾的老鼠!它们被这里的能量波动和…阿九身上残存的血藤气息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
鼠群!在阵图力量衰弱之际,新的死亡威胁己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