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意识如同沉入万丈寒潭的碎片,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升。剧痛是首先回归的感觉——左臂撕裂处的闷痛,全身骨头仿佛被拆散重组的酸痛,最尖锐的还是左手腕内侧,那道灰黑色的裂纹如同烧红的烙铁嵌在皮肉里,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灼刺。
林瓷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窑炉焦黑的拱顶,缝隙里透进几缕惨淡的星光。夜风呜咽着穿过废墟,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正蜷缩在窑炉旁冰冷的泥地上。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母亲的濒死、紫金土的探寻、血脉盏坯的成型、窑中与契约和生机的搏命相融、那最后点亮意识宇宙的钧火之光…
“娘!”林瓷一个激灵,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剧痛却让他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他艰难地抬起左手,看向腕间。那道灰黑色的裂纹颜色似乎更深了些,边缘的暗红色泽也更加清晰,如同凝固的岩浆,灼痛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更持久。视界中冰冷的数字【生命源质:16.6年】无声地提醒着他付出的巨大代价。
目光急切地投向窑室口。火焰早己熄灭,只余下灰烬的余温。他强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爬到投柴孔前,向内窥视。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了。
那只钧釉海棠盏静静地立在窑床前端。它不再是入窑前那个粗糙的泥坯,而是脱胎换骨,焕发出令人心悸的瑰丽光华。
盏身线条流畅,葵口优雅地微侈。胎骨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暗紫色,如同暮色西合时最深沉的夜空。在这暗紫的底色之上,是流淌的、变幻的釉彩星河!瑰丽的玫瑰紫、深沉的茄皮紫、明艳的丁香紫…各种难以名状的紫色如同拥有生命,在盏壁自然流淌、交融、沉淀,形成一幅浑然天成的、流动的画卷。在这片神秘的紫海之中,点点如同凝固星辰般的海棠红光晕沉浮其间,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生命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盏壁上那几道清晰的金色纹路——正是他预设的冰裂纹位置!此刻,它们不再仅仅是裂痕,而是如同支撑起这片紫海星河的璀璨金筋!纹路边缘锐利如刻,内部流动着熔金般的光泽,与变幻的釉色交相辉映,赋予这件器物一种历经劫难、浴火重生的独特“筋骨”感。
而在那盏心最深处,那片流动的紫海中央,一点极其微小、却异常璀璨的金芒,如同遥远的恒星,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恒定而神秘的光辉。昨夜惊鸿一瞥并非幻觉!
【钧釉海棠盏(血脉胎器·初成)状态稳定。】
【深层生命链接建立中…链接强度:微弱(受体生命体征过低)。】
系统的提示让林瓷的心猛地揪紧。成功了,但链接微弱!母亲!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身体的痛苦。他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挣扎着爬进尚有微温的窑室(小型龙窑窑室低矮),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尚带余温的钧釉海棠盏捧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胎骨坚实细腻,釉面温润如玉,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心跳般的微弱脉动。那盏心的金芒在接触到林瓷皮肤的瞬间,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脱下破烂的外衣,将这只承载着母亲唯一生机的宝盏层层包裹,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无比脆弱的婴孩。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左臂的伤口又有鲜血渗出。他咬着牙,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挪地朝着山下、朝着那间破败的棚屋挪去。
星光冰冷,山路崎岖。怀中的盏传来微弱的暖意和脉动,仿佛母亲微弱的心跳通过这血脉相连的器物传递过来,成了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力量。腕间的裂纹灼痛依旧,如同一个永恒的警示。他低头看看裂纹,又看看怀中包裹,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盏成了,钧火燃了,娘,你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