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一日,正值元妃省亲之后,正月里也快过完了。那元妃虽回宫去了,但心中仍记挂着贾府众人,便差人送了个灯谜出来,让大家去猜,猜着了各也作一个进去。
当下,贾母见元春这般有兴头,便也命人速做一架小巧精致的围屏灯来,设于当屋,命他姊妹们各自暗暗的做了,写出来粘于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贾政下了衙门,也来承欢取乐。他见贾母高兴,自是十分踊跃。于是,大家便开始猜灯谜取乐。
先是贾环,他所作灯谜粗俗不堪,贾政心里不甚喜欢,只不好说出来,勉强说了句:“这也还使得。以后再念书时,可要多用点心才是。”贾环诺诺的应了。
接着是探春,她的灯谜以风筝为谜底,寓意高远。贾政看了,点头称好,道:“此谜用心巧妙,可见你平日里读书识字没少下功夫。”探春微笑着欠身道:“父亲过奖了,女儿不过是随意一想。”
再到迎春,她的灯谜较为简单平常。贾政看罢,微微皱眉,但还是温和地说:“也算是用心了,只是还可再往深处想想。”迎春低低地应了一声。
然后是李纨,她的灯谜也颇有巧思。贾政赞道:“大嫂子聪慧过人,这灯谜出得有趣。”李纨笑着福了一福道:“全凭父亲谬赞。”
猜完灯谜后,众人又开始说笑。贾政心中自是欢喜,想着一家人这般团聚欢乐,实是难得。可想到日后不知兴衰如何,又不免有些伤感。
后来,又玩了好一会儿,看看夜深了,贾政便起身告辞,笑道:“老太太、太太们也早些安歇吧,明儿咱们再接着乐。”贾母笑道:“你也早些回去,好生歇着。”
待贾政走后,众人又玩闹了一阵才各自散去。这一晚,府里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只是这荣国府繁华背后,又不知藏着多少的兴衰变幻。
……
恰巧,贾敬为鼓舞士气,在“彭祖园”举办了一场猜灯谜大会,参与者都奖品。最后,贾珍获得2800两银子奖励,尤氏获得500两银子奖励,贾蓉获得800两银子奖励,贾蔷获得300两银子奖励……
……
林府,林如海执狼毫立于轩窗下,一幅《寒江独钓图》将成未成,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孤澹的影。
“老爷歇歇罢,”贾敏捧着鎏金手炉走来,貂绒斗篷扫过青砖地,“玉儿为灯谜会备了整匣诗笺,偏您还惦记着丹青。”
林如海搁笔轻笑:“盐课风云二十年,倒不如这雪中梅枝清静。”忽闻环佩叮咚,黛玉裹着银狐氅衣翩然而至,掌心托着枚白玉环:“爹爹看这‘璇玑锁’可妙?女儿仿汉代机关改制,作今夜灯谜彩头正相宜。”
阶下忽传来洪亮笑声:“好个玲珑心思!此物若悬于鳌山灯楼,怕要引得万人空巷。”只见门客苏聪童踏雪而来,肩头犹带碎琼乱玉。此人乃林如海幕僚遗孤,面若重枣却目藏精光,腰间牛皮囊鼓胀异常。
黛玉眼波流转:“苏先生这锦囊,莫不是藏了夺魁法宝?”
“姑娘说笑,”苏聪童拍囊铿然,“不过几卷《灯谜古谱》,当年令尊在扬州盐政衙门智破私枭密码的旧物罢了。”
御街十里琉璃世界,朱雀门下十二丈鳌山灯巍峨如塔。忽闻铜锣三响,礼官高唱:“连环九宫谜开阵!”
第一关·璇玑锁
紫檀架上白玉环寒光流转,谜面赫然:“西代列侯空爵禄,三更灯火有遗书。(打一红楼人物)”
围观者窃议:“定是某家王侯!”
林黛玉却纤指轻点玉锁:“此乃我林家旧事——祖父加恩袭爵,父亲科第出身,谜底正是‘林如海’。”
机括应声弹开,露出内藏金叶。礼官惊呼:“此锁悬了三年,今日竟被本主解开!”
第二关·盐舟图
苏聪童忽扯林如海衣袖:“老爷请看左舷!”但见彩灯绘着盐船夜航图,题曰:“千斤白粒藏玄字,半尺青锋断浊流。(打一官职)”
贾敏蹙眉:“这‘浊流’二字险恶...”话音未落,盐商打扮的疤面汉子挤到台前:“自然是‘漕运总督’!”
“差矣。”林如海负手朗声,“‘白粒’为盐,‘青锋’指御史佩剑,当年圣上钦点林某任巡盐御史时,都察院正有此喻。”满场哗然中,盐商目露凶光。
至僻静茶寮休憩时,苏聪童忽从囊中抖出泛黄账册:“适才有人将此物塞进属下袖中。”
林如海展卷色变:“丙辰年两淮盐课亏空实录!此系灭门之物...”
账册夹页飘落血书:“林公当年断我财路,今夜以令千金抵偿可好?”
黛玉攥紧父亲衣袖:“莫非与扬州的...”
“正是三岁夭亡的幼弟之事。”林如海指尖发冷,“当年那些人,终究寻来了。”
暗处倏地射来三支弩箭!苏聪童旋身甩出牛皮囊,竟将箭矢尽收囊中。布帛撕裂处,露出内衬精钢甲片。
“属下奉师命护公十载,”苏聪童说道:“恩师乃大人任巡盐御史时所救的死囚,今夜该还债了。”
终赛高台升起九层莲灯,主谜题惊心动魄:
“虎狼伺环佩,风雪葬盐枭。
父辞麒麟殿,女陷豺狐巢。
——打一局中局”
黛玉突然夺过鼓槌击磬:“此谜不必猜!设局者分明在唤‘林黛玉’!”
鳌山灯霎时半灭,疤面盐商率众跃出:“好个七窍玲珑心!可惜林如海辞官自断羽翼...”
风雪中突传清叱:“谁敢动我贾家外孙女?”
数十盏荣国府灯笼霎时照亮长街。贾琏扶贾母踏雪而来,身后亲兵甲胄寒光凛冽。
盐商狞笑,大声说道:“风紧,扯呼!”
贾母杖击青石板,下达命令:“想走?没那么容易!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五更梆响时,林府马车碾过新雪。林黛玉把玩着灯魁玉如意轻叹:“外祖母来得太巧……”
苏聪童掀开车帘一角,说道:“本公子早传信荣国府。那账册记载盐商勾结漕帮铁证,贾家二爷正需这份军功。”
林如海闭目长吁,说道:“你师父……可是因查出皇子私占盐引被灭口的张主事?”
锦囊突然坠地,苏聪童泪洒前襟,说道:“大人早知身份,为何还……”
“朝廷欠的血债太多,”林如海拾起锦囊,说道:“从今往后,世上只有林家门客苏先生。”
黛玉将璇玑锁系在车帘旁,玉璧映着雪光流转:“苏先生请看,这机关转三圈便成平安扣——有些谜题,原不必非解不可。”
东方既白时,贾敏为众人披上雀金裘。车辙印延伸向苍茫大地,恰似未解的谜题湮没在风雪中。
正所谓:“
人寄尘寰似转蓬,生途烟雨半朦胧。
如霜月色凝眸处,梦影星河落水中。
谜雾漫遮山远近,底情深藏意千重。
难寻因果轮回路,测尽悲欢总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