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病房门被毫不客气地踹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一个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浓烈的廉价香水味和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气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哥！催命呢？！老娘刚下解剖课！那味儿腌入魂了都！” 清脆的嗓音带着冲天的怨气和疲惫，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陈默抬眼。
门口站着个娇小的身影，挑染着几缕刺眼紫色的短发乱糟糟的，浓重的烟熏妆下，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翻着巨大的白眼。骷髅头皮夹克，渔网破洞裤，厚底铆钉马丁靴——标准的小太妹配置。正是涛子那个在省城医学院上大二的妹妹，王小可。
她身后，涛子像个受气包似地搓着手赔笑：“默哥！可可来了！可可，快叫默哥！”
王小可压根没理她哥，那双画着烟熏妆的黑亮眸子像探照灯一样，毫不客气地在陈默身上扫视了一圈——打着石膏的右肩，苍白的脸，平静无波的眼神。她嘴角一撇，发出一声标志性的轻嗤：
“啧…这就是把强哥都揍趴下的‘默哥’？看着…也就比我们解剖室泡着的标本多点活气儿。” 毒舌功力不减。
“王小可！”涛子脸都吓白了。
陈默没在意她的嘲讽，目光落在她眼底那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惊魂未定上。红星修理厂那趟，显然不轻松。
陈默声音沙哑却首接，“找到李魁的窝点了？听到什么？”
王小可被这开门见山弄得一愣。她想象中的“老大”不是凶神恶煞就是装腔作势，眼前这个残兵败将般的家伙，平静得有点…瘆人？她撇撇嘴，叛逆劲儿收敛了一点，走到窗边，无视“禁止吸烟”的牌子，一屁股坐上窗台，熟练地摸出皱巴巴的女士烟点上。
“红星修理厂，城西快塌了的耗子洞。味儿比解剖室还冲。”她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疯狗跟他手下吹牛逼，治棚户区老不死的法子多着呢。断水断电泼粪小儿科，最损的是…”她黑亮的眼里闪过厌恶，“…拿捏人家在外打工的儿女！电话骚扰，找人去厂里闹！刘瘸子家窗户，就是他派人砸的！就因为刘瘸子儿子电话里骂了他！”
“还有呢？”
“来了俩‘贵客’。”王小可弹了弹烟灰，“一个姓吴的，戴金丝眼镜，人模狗样，说话跟新闻联播一个调调，假！还有个保镖，木头桩子似的，眼神贼吓人，差点把老娘从通风管里瞪出来！”想起那目光，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姓吴的？”陈默眼神微凝。
“对！疯狗在那姓吴的面前，跟条摇尾巴的狗似的！”王小可鄙夷道，“姓吴的问他棚户区的事会不会‘黄’，还提了个什么‘老板’，疯狗一听‘老板’俩字，脸唰就白了！赌咒发誓说没问题，保证让‘钉子户’乖乖滚蛋！”
老板！陈默心头剧震！这条线索的价值远超预期！
“可可？”
一个轻柔中带着惊讶和担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苏婉晴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桶站在门口，显然是来给陈默送晚饭的。她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那个熟悉又扎眼的身影，还有病房里压抑到极点的气氛。她的目光掠过王小可脸上残留的惊惧和愤怒，又看向病床上眼神冰寒的陈默，心猛地一沉。
“婉晴姐！” 王小可看到苏婉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刚才强装的镇定和毒舌瞬间破功，眼圈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从窗台上跳下来，几步冲到苏婉晴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婉晴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王小可的声音带着哭腔，完全没了刚才怼天怼地的气势，“那个疯狗！他…他是个变态！他盯上你了！他把你家在哪、每天走哪条路都摸清了！他还…他还把你的照片…”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抓着苏婉晴的胳膊，身体微微发抖。
苏婉晴看着王小可这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又听到“疯狗”、“盯上”、“照片”这些词，瞬间明白了大半。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但她强压下去，反手握住王小可冰凉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可可别怕，慢慢说。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轻轻拍着王小可的手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这熟悉的安抚动作，瞬间让王小可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些。大一刚入学时，自己像个无头苍蝇，是这位温柔又干练的护理系学姐，顶着烈日帮她办手续、找宿舍、熟悉校园，在她想家哭鼻子的时候，也是婉晴姐递给她纸巾，带她去吃校门口那家超辣的麻辣烫…在她王小可桀骜不驯的外表下，苏婉晴是少数几个能让她卸下心防、真心信赖的人。
“婉晴姐…那个修理厂…太恶心了…”王小可吸了吸鼻子，把在修理厂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李魁对苏婉晴的歹毒心思和变态行为，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这次不再用夸张的词汇，而是带着真实的恐惧和后怕。
“傻丫头，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也敢一个人去？”苏婉晴的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
任由苏婉晴整理她的头发，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一旁的涛子看得目瞪口呆。他这个怼天怼地、连他这个亲哥都敢骂的妹妹，在苏婉晴面前居然这么…乖？
就在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赵强吊着裹厚厚纱布的左臂，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操他妈的疯狗！老子这就带人去平了那个耗子窝！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说着就要往外冲。
“站住！”陈默冰冷的声音响起。
“还等什么？！”赵强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陈默，“那疯狗都…”
“平修理厂？”窗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带着浓浓嘲讽的嗤笑。
王小可己经迅速从刚才的脆弱状态切换回来，抱着手臂，铆钉靴尖点着地，斜睨着赵强：“我说二当家，你这脑子里装的是肌肉还是水泥？疯狗早他妈闻风跑了！警察正通缉他呢！你现在带人冲过去，是嫌自己不够显眼，想给条子送业绩，还是想给疯狗当活靶子吸引火力啊？啧啧，你这智商…真是白瞎了这身疙瘩肉！”
“你他妈…！”赵强被怼得火冒三丈，仅剩的右手攥紧拳头。
“好了！”陈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火药味。他看向赵强：“她说的没错。李魁肯定转移了。现在去，自找麻烦。”
赵强胸膛起伏，狠狠瞪了王小可一眼，最终重重哼了一声，走到旁边椅子坐下生闷气。
陈默的目光扫过病房：愤怒的赵强，紧张的涛子，恢复毒舌本色的王小可，还有站在门口、脸色微白却眼神坚定的苏婉晴。王小可带回来的情报价值巨大，而她与苏婉晴之间深厚的信任和羁绊，更是一份意外却关键的助力。
“王小可，”陈默开口，语气郑重，“你带回来的消息，非常重要。谢谢你冒险走这一趟。”
王小可被这正式的道谢弄得有点不自在，尤其是在苏婉晴面前。她别扭地扭过头，手指卷着紫色发梢，小声嘟囔：“谢什么…又不是为了你” 。
苏婉晴走到陈默床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清澈的目光看向他，带着无声的支持。
陈默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变得深邃锐利，看向窗外夜色。
“李魁必须解决，但不是蛮干。他背后有‘老板’，有姓吴的。棚户区的事，是他们最大的软肋。王磊姑妈的摊子被砸，刘瘸子家被威胁…这就是突破口。”
“赵强，伤没好老实待着。让黑熊竹竿带人，便装，盯死棚户区被骚扰的几家！再有人捣乱，抓现行！扭送派出所！动静闹大！”
“涛子，串联被骚扰的街坊，特别是子女在外的！登记威胁、损失！告诉他们有人撑腰！收集证据！”
最后，目光落在王小可身上。
王小可立刻警觉：“干嘛？打架别找我！情报费另算！”
“不打架。”陈默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回学校，帮我留意那个姓吴的。安全第一。”
王小可撇撇嘴，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行吧…看在我哥和婉晴姐的面子上。不过说好了！纯帮忙！别指望我入伙！老娘自由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