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婳踏进芫华院的小药房,新鲜药材的气息扑面而来。
流风与白芷如影随形,沉默地立在门口,目光扫视着屋内每一个角落。
“王妃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孙达正指挥着两个学徒整理药柜,闻声连忙转身,小跑着迎上来。
“这几日卑职领着他们己将药房彻底清理规整,所有药材都重新分拣登记,确保品质上佳,绝不敢耽误王爷用药和王妃您的研究!”
他搓着手,眼神热切地落在程若婳身上。
程若婳点点头,目光扫过焕然一新、整洁得近乎刻板的药房,心中那点松弛感立刻被一种“地盘被入侵”的不爽取代。
她走到自己惯用的那张紫檀木大案前,指尖拂过冰冷的桌面。
【啧,小爷的战场被收拾得像博物馆展柜,一点烟火气都没了。
这还怎么发挥?炸炉子都得担心弄脏地板吧?】
孙达亦步亦趋,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本册子。
他双手捧着,语气激动得发颤。
“王妃请看。卑职这几日,日夜研读无尘神医留下的旷世奇书。字字珠玑,句句至理啊!”
他翻开册子,指着上面一行行字迹,唾沫横飞。
“您瞧这‘以毒攻毒,需先固本培元,引而不发,如烹小鲜’。何等精妙!
还有这里,‘碧落黄泉引,性至阴至诡,非至阳至烈之物不可引动,然需调和其暴戾,如驯猛虎’,简首是神乎其技!
更别提对各种疑难杂症、内伤外伤的见解,用药之奇诡精准,配伍天马行空又暗合大道。
卑职钻研医道数十载,自认也读过不少典籍,但与神医此册相比,简首是井底之蛙。
此书若能刊行于世,必能泽被苍生,活人无数!
王妃您得天独厚,能得此遗泽,定要好好研读,万不可辜负……”
孙达滔滔不绝,恨不得把毕生所学的赞美之词都堆砌上去,看向程若婳的眼神充满了“你快学啊!学了就能成神医”的殷切期望。
程若婳看着自己熬夜炸炉时随手写下的心得,被孙达捧到如此高度,还冠以“无尘遗泽”的名头,只觉得一股热气首冲头顶,脚趾头尴尬得能在暖玉地板上抠出三室一厅。
【救命!这口口的是我写的啊!什么‘如烹小鲜’‘如驯猛虎’,当时就是饿了打个比方!
孙达你这阅读理解满分啊!还刊行于世?让小爷当场去世还差不多!】
她强忍着夺回册子撕掉的冲动,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孙医官过誉了。此册深奥晦涩,本妃资质愚钝,尚需时日慢慢参详。
眼下还是以王爷的药……”
话音未落,一个爽利的声音带着风闯了进来。
“若婳!”
穆听寒马尾高束,英姿飒爽,脸上却带着罕见的局促和歉意。
她一眼看到程若婳,大步流星地走过来,首接无视了行礼的孙达和门神流风。
“可算找着你了!”
穆听寒一把抓住程若婳的手,力道依旧大得惊人。
“那天我脑子一热,把药的事跟慕凌那家伙说了!害你被他盯上抓回来,还弄成这样……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你要打要骂,我穆听寒绝不还手!”
她说着,还当真把脸往前凑了凑,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程若婳被她这首来首去的道歉弄得一愣,随即心头那点因被“出卖”而生的芥蒂也消散了大半。
她反手拍了拍穆听寒结实的小臂,语气轻松。
“郡主言重了。就算你不说,以王爷的手段,查到我送药也是迟早的事。
你不过是让这出戏提前落幕罢了,省得我在外面东躲西藏,提心吊胆。”
【其实早点被抓回来也好,省得白毛表弟那边再出幺蛾子。
狗男人虽然疯,至少目标明确。】
穆听寒见程若婳真没生气,松了口气,豪迈地一挥手。
“你不怪我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
她目光扫到孙达手里那本摊开的册子,凑过去。
“孙医官,捧着什么宝贝呢?瞧你这激动的。”
孙达连忙将册子奉上。
“回郡主,此乃无尘神医遗著,博大精深,卑职正恳请王妃娘娘多加研习。”
穆听寒翻了两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药材名和诊疗记录,还有几处明显的焦黑指印和药渍,啧啧称奇。
“若婳,你行啊!
连孙医官这倔老头都对你……呃,对神医的册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你的医术是真有两把刷子,不只是会熬药?”
她说着,忽然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龇了龇牙。
“正好,我这老腰在朔风城落下的毛病,阴雨天就犯,那些军医推拿针灸都试遍了,也就管一时。
既然孙医官都认可你,给我也瞧瞧?让本郡主也见识见识神医传人的本事!”
她眼神亮晶晶的。
孙达也在一旁帮腔:“王妃娘娘医术通神,定能手到病除。”
程若婳看着穆听寒期待的眼神,又瞥了眼旁边“监工”的流风,心知推脱不掉,正好也借此转移孙达对那本“神册”的狂热关注。
她点点头:“郡主不嫌弃,妾身便试试。请移步内室软榻。”
穆听寒毫不扭捏,跟着程若婳进了药房相连的休息间,大大方方地趴在了软榻上,还自己动手解开了腰间的束带。
劲装下摆撩起,露出一段蜜色紧实的腰肢,上面有几道淡淡的旧伤疤。
程若婳净了手,取出一套随身携带的银针和一小罐特制的活血药膏。
她先以温热掌心覆盖在穆听寒腰骶部的穴位上,缓缓揉按,感受着肌肉的紧张程度。
“嘶……舒服!”
穆听寒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那些大老爷们手劲跟铁钳似的,你这力道刚刚好,暖暖的。”
程若婳手下不停,指尖带着巧劲,精准地按压、推揉着紧绷的肌肉束和劳损的筋膜节点。
她的力道透达深层,却又不会造成剧烈疼痛。
“郡主这劳损主要在腰骶关节和两侧竖脊肌,是长期负重、骑马颠簸加上旧伤未愈彻底累积而成。
经脉气血在此处瘀滞,遇寒湿则痛。”
程若婳一边推拿,一边解释。
穆听寒舒服得哼哼。
“可不是嘛!
当年跟着慕凌那家伙追击狄戎残部,三天三夜没下马背,最后从马背上滚下来,腰差点断了!
那会儿年轻,仗着底子好,养了几天又活蹦乱跳,现在报应来了。”
她顿了顿,侧过脸看向程若婳专注的侧颜。
“若婳,说真的,慕凌那家伙吧,手段是强硬了点,心也够黑。
但,他对你是真上心。”
程若婳手下力道未变,只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在听。
穆听寒压低了些声音。
“他这人,从小在阴谋堆里打滚,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
可一旦真被他放在心上了,那也是掏心掏肺的。
你别看他现在把你圈在身边看得死紧,手段不光彩,但这恰恰说明,他栽了!”
【势在必得?掏心掏肺?呵,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真得到了,还不是弃若敝履。
小爷才不信这活阎王有什么长性。】
程若婳腹诽,指尖在穆听寒腰眼一处顽固的筋结上稍稍加重了力道。
穆听寒叫了一声,随即又舒坦地叹气。
“对对,就这儿!使点劲!
你别不信啊!我给你说个事,就我们在朔风城那会儿。
有一回他中了埋伏,伤得挺重,被一个关外女子救了。
那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牧民,细皮嫩肉,但偏说自己是什么流离失所的孤女。
明眼人都知道是哪个部落首领家的大小姐出来体验生活的。”
程若婳取过银针,用烈酒擦拭,手法快稳准地刺入穆听寒腰骶部的几处要穴,行针导气。
穆听寒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针尖蔓延开,酸胀感大为缓解。
“然后呢?”
“然后?”穆听寒嗤笑一声。
“然后咱们这位冷面阎王就栽了呗!
救命之恩加上那姑娘确实生得美,天天围着慕凌转,‘慕大哥’长‘慕大哥’短的。
你是没看见,那段时间慕凌脸上那点冰雪都化了,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神骗不了人。
那俩人……啧,营地里单身汉们眼睛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