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三蹲在驿站后院的草料堆旁，捏着李娥新造的"去毒纸"左看右看。这纸摸着比寻常麻纸厚实，对着阳光还能看见里头纵横交错的褐色纤维。"这玩意儿真能防住曹贼的毒？"他嘟囔着，顺手撕了撕纸角——居然没扯动。
"别白费力气了。"马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靴尖踢了踢地上的木盆，"李娥那丫头往纸浆里掺了楮树皮，又用杨桃藤汁泡过三遍。莫说撕，就是拿火烤都未必能点着。"
赵十三瞪大了眼睛。他凑近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酸味儿。"可这跟驿站的差事有啥关系？"
马越突然蹲下身，从草料堆里抽出一根麦秸，在泥地上画起来："楮树皮要先蒸三天，再搁石臼里捣成絮..."麦秸尖划出几道波浪线，"李娥发现用洗衣槌侧面捶打，纤维能比蔡侯纸长三倍。"
正说着，后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两人转头看去，只见李娥正把一筐烂渔网倒进沸水锅，旁边还堆着桑树枝和破麻布。"看见没？"马越用麦秸指了指，"渔网拆的麻线做经，桑树皮纤维做纬——这丫头愣是把织布的功夫用在造纸上了。"
赵十三突然想起什么："那水波纹暗记..."
"洗衣槌刻的。"马越咧嘴一笑，"李娥在尚方监偷学来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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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马棚里，赵十三正给那匹瘸腿老马梳毛。这畜生左前腿有道旧伤，毛色也比别的马暗淡，可偏偏鼻头特别灵。
"知道为啥选你这匹马不？"马越抱着一捆新鲜苜蓿进来，随手抽了根叼在嘴里。
赵十三摇头。
"三年前剿匪时我见过它。"马越蹲下来摸了摸马脖子上的烙痕，"当时它拖着中箭的主人在山路上跑了二十里，愣是避开了所有陷阱。"苜蓿杆指了指马耳朵，"瞧见没？这耳朵会转圈——能听见地底下的动静。"
赵十三这才注意到，老马的耳朵正微微颤动，像两片风中的树叶。马越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抖落出几颗黑乎乎的丸子："李娥用楮树籽配的药，每天喂两颗。"
"这管啥用？"
"你试试。"马越把丸子凑到马鼻子前。老马突然打了个响鼻，舌头一卷就把丸子吞了，眼睛都亮了几分。
天刚蒙蒙亮，驿站外就吵嚷起来。曹贼的人昨夜在官道上埋了铁蒺藜，三个驿卒己经折了腿。
"让灯语去。"马越拍了拍老马的脖子。赵十三刚要阻拦，却见马越往马鞍上挂了盏特制的风灯——灯罩是用李娥的防毒纸糊的，上面还用杨桃藤汁画了奇怪的符号。
"这...这能行吗？"
马越没答话，掏出颗药丸在老前晃了晃。畜生立刻竖起耳朵，鼻子一抽一抽地往前探。
官道上尘土飞扬。赵十三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眼看着老马突然停下，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就不肯再走。马越跳下马背，用刀鞘往土里一插——"当"的一声，挖出三枚闪着寒光的铁蒺藜。
"神了！"赵十三刚要欢呼，老马突然焦躁地转起圈来，耳朵贴向地面。远处山坡上隐约有反光一闪——是弩箭！
"趴下！"马越一把拽倒赵十三。箭矢"嗖"地擦过风灯，将纸罩射了个对穿。可奇怪的是，纸面虽然破了，却不见半点碎屑飘落——那些长纤维牢牢抓着裂口，像张蛛网似的兜住了箭簇。
回到驿站时己是晌午。赵十三瘫在条凳上，看马越给老马清洗伤口。畜生后腿上擦破块皮，正不耐烦地甩着尾巴。
"知道李娥为啥往纸里加楮树皮不？"马越突然问。他蘸着酒给马擦伤，手法意外地轻柔，"那年她爹被征去修河堤，让落石砸断了腿。伤口化脓时，是个老军医用楮树皮汁给救回来的。"
赵十三看着马越从鞍袋里掏出个陶罐，里头是淡绿色的药膏。"桑皮纸泡杨桃汁，再和上楮树胶——李娥这配方，救的人比害人的毒药多多了。"
老马忽然扭头舔了舔马越的手背。阳光透过马棚的缝隙照进来，在药罐上投下一片水波纹似的光影。赵十三突然觉得，这光影和官道上那盏破灯罩上的裂痕，还有尚方监新印的《九章算术》扉页上的暗记，莫名地重合在了一起。
"明儿个开始，"马越把剩下的药丸抛给赵十三，"每天再加一勺蜂蜜。"
远处官道上，新的驿卒正在挂灯。夜风拂过，那些铁皮灯罩上的水波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极了李娥捣纸浆时，洗衣槌在月光下划出的弧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