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老鼠巷”。
名字恰如其分。狭窄、曲折、终年弥漫着下水道反涌的酸腐、廉价油脂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墙壁上糊满层层叠叠、早己褪色剥落的广告和污言秽语。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是城市排泄物沉淀的地方。
厉寒的“家”,在巷子深处一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顶层。没有电梯,楼梯扶手锈蚀断裂,台阶上积着厚厚的油垢和不明污渍。他用出狱时身上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纸币,换来了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一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一张瘸腿的木桌,一个掉漆的搪瓷脸盆,便是全部家当。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悬着的一颗昏黄灯泡,光线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成了“老鼠巷”里又一个沉默的影子。
天不亮,咸腥冰冷的海风像刀子割进码头。厉寒肩头勒着粗麻绳,重箱压弯脊骨。汗水混着煤灰在脸上冲出泥沟,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味。工钱勉强够买发硬的馒头和咸菜。
深夜,“野狗”台球厅后巷。烟雾裹着汗臭和酒精,厉寒沉默地清理馊水桶。赢家扔来硬币像施舍狗,输家把怒火泼向他:“废物!挡老子财路!”他低头擦拭油污桌面,眼神藏在发梢后,古井无波。
老城区小饭馆后厨。滚烫的洗碗水泡得他双手发白起皱,劣质洗涤剂蛰痛伤口。老板唾沫横飞:“碗都洗不干净,吃屎长大的?”厉寒抓起冷馒头掰开,就着自来水吞咽。胃里空荡的旋涡日夜搅动。
唯有深夜的出租屋亮着昏黄的光。
厉寒盘坐水泥地,身下只垫硬纸板。闭眼瞬间,师父沙哑的嘶吼混着七年前金融市场的哀嚎炸响:“蠢货!贪婪是他们的锁链,也是绞索!”
数字化作烧红的钢针穿刺神经!他呼吸扭曲——吸气如抽干最后一缕氧,肋骨摩擦;呼气似挤压五脏六腑。汗水小溪般滚落,浸透发硬的汗衫。皮肤下肌肉纤维抽搐滚动,青色血管虬结搏动。
K线图癫狂跳动,散户绝望哭嚎,机构巨鳄在尸山血海中撕咬……师父用枯枝在监狱沙地刻下的蝌蚪符号,此刻在精神世界里高速旋转碰撞!每一次推演都像烙铁烫在灵魂上,剧痛与眩晕撕扯着他。牙龈渗出血丝混汗流下,铁腥味弥漫。
他死死咬牙。这是唯一的路。七年狱中,师父以痛苦为锤,将搅动风云的法则捶进他骨髓。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厉氏少爷,是从地狱爬回来、需在金融尸山重学呼吸的恶鬼。
极度疲惫时,他停下,看向左手无名指的黑戒。
戒身冰冷沉寂,像亘古顽石。指尖抚过细微纹路,毫无回应。它如沉默的旁观者,冷眼看他挣扎嘶吼。
“最后的手段……”师父的警告在记忆里回荡。
厉寒闭眼,再次沉入精神炼狱。汗滴砸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痕迹。
日子在汗水与麻木中滑过。周氏集团的光环刺眼,苏晚晴与周子豪的婚讯登在财经版头条,笑容矜贵明亮。“老鼠巷”的污浊里,只有“野狗”台球厅角落的老鬼偶尔瞥过倒馊水的厉寒。
“太静了……”老鬼嘬着烟卷嘟囔,“静得像坟。”随即把烟头摁灭在油污桌面。蝼蚁罢了。
雨夜,筒子楼铁皮顶被敲得闷响。
厉寒扶着瘸腿桌站稳,抓起桌上冷硬的半块馒头。目光却钉在垃圾桶捡回的旧报纸上——苏晚晴依偎周子豪,背景是周氏摩天楼剪彩。“周苏联姻在即,强强联合……”
冰冷的毒蛇噬咬心脏!他抓起报纸狠狠撕扯!
嘶啦——!
刺耳的碎裂声割破雨夜。
他将碎片揉烂!再撕!虚假的笑容、背叛的过往、刻骨的仇恨连同七年屈辱,在他掌心被碾成肮脏的雪片!他喘着粗气撑住膝盖,汗水混着屋顶漏下的雨水滴在碎屑上。
最后一团纸屑被死攥掌心,雨水冲刷着指缝——
嗡……!
一道穿透颅骨的震鸣从指根炸开!厉寒全身肌肉冻结!
雨滴砸地的“啪嗒”声在死寂中放大如雷。
他猛地低头!目光如冰锥刺向黑戒!
戒身依旧暗沉如夜。但在昏黄灯光与灰暗雨幕间,戒圈内部——
一道幽蓝色的、来自极地冰核的光痕,正缓慢脉动!
每一次明灭,指根便窜过微弱电流般的酥麻!这感觉穿透死寂麻木,首抵灵魂!
漏雨的屋、纸屑、雨夜……一切消失。
厉寒瞳孔急缩,呼吸停滞。
沉寂七年的黑戒,在他将屈辱彻底撕碎的瞬间,活了。
巷尾阴影中,监测手机屏骤亮血红警报:「警告!戒痕活性突破阈值!深蓝7号清除程序强制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