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懿那句恭敬的问话，在袁衍耳中仿佛隔着一层水幕。
他没有回答，那双深邃的眸子，正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治军】词条的融入，像是在他脑海中安装了一套无情的精密仪器。
之前那胜利的喜悦，那人声鼎沸的欢腾，此刻荡然无存。
他看到的，是乱！
是深入骨髓的混乱！
原有的部曲，带着劫后余生的松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声谈笑，对缴获的兵甲指指点点。
吴懿带来的家兵，自成一派，警惕地守在物资周围，与旁人泾渭分明。
而那些刚刚投降的白马义从，虽然垂头丧气，眼神中却依旧带着一股无法掩饰的桀骜与轻蔑，他们看孟义等人的目光，如同狼王看着一群野狗。
只有看向袁衍的目光中，才带有一种深邃的恐惧和敬畏。
人马混杂，派系林立！
这是一盘散沙！
一盘沾了血，暂时被财富黏合在一起的散沙！
风一吹，就散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之前觉得还算整齐的营地竟然如此不堪。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袁衍的心底升起。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期待的吴懿，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
“传我命令，所有人，立刻到空地集合！”
吴懿一愣，虽不解其意，但看到袁衍那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的眼神，心头一凛，不敢多问，立刻高声传令。
片刻之后，近五十名武装士卒，乱糟糟地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站定。
袁衍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那种冰冷的审视，让原本喧哗的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我们现在人越来越多，而且即将穿过危险的黑山！”
“从今日起，孟义、马瑾，为我麾下队率，各领两什之兵！”
孟义和马瑾闻言大喜，正要出列谢恩。
袁衍却仿佛没有看到，继续用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说道：“原有部曲，吴氏家兵，新降之兵，全部打乱，重新编队！”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凭什么让这些尔母婢（婢女养的脏话）当官？”
一名身材高大的白马义从降兵，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不屑地低估了一句。
他身旁的几名降兵，脸上也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
他们虽然是降兵，但是毕竟出身白马义从。
作为天下闻名有数的骑兵，有着自己的骄傲。
昨天夜里，实在被袁衍杀怕了，才心胆俱裂的投降。
既然投降了，没有被杀死，以后说不定还会被重用，他们作为精锐骑兵，肯定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现在看到自己要听命于孟义和马瑾，难免有些不甘。
孟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他要发作的瞬间，袁衍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怒喝，甚至没有多看那人一眼。
“锵！”
环首刀出鞘的声音，清越如龙吟！
一道银色的匹练，在晨光中一闪而过！
那名出言不逊的降兵，脸上的讥讽表情甚至还未凝固。
下一刻，他的视线便开始天旋地转，他看到了自己那正在喷血的无头脖颈，看到了周围同伴那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
“噗通！”
头颅滚落在地，无头的尸体轰然倒下，温热的鲜血溅了周围人满头满脸！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那温热的血液，仿佛带着滚烫的烙印，将恐惧深深地刻进了每一个人的骨子里！
袁衍缓缓收刀入鞘，刀身上，一滴血珠顺着锋利的刃线滑落，最终滴入尘土。
他冰冷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具尸体上。
“我宣布三条铁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不从号令者，斩！”
“二，私斗内耗者，斩！”
“三，临阵退缩者，斩！”
“有不服者，现在可以站出来。”
他环视西周，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桀骜的降兵，还是自恃甚高的吴氏家兵，尽皆垂首，无人敢与之对视！
在这极致的震慑之下，无人再敢有半分异议。
袁衍开始了第二次动作，整编。
“孟义，出列！”
“到！”孟义一个激灵，大声应道。
“从你左手边起，点五人为一伍，你任命一人为伍长！”
“马瑾，出列！”
“到！”
“从你右手边起，点五人为一伍，你任命一人为伍长！”
袁衍的声音冷酷而高效，他无视了所有人之前的身份、来历，只以最原始、最简单的数字，将这盘散散沙彻底打碎，然后重新揉捏！
五人为伍，设伍长。
两伍为什，设什长。
他亲自指定伍长，而什长之位，则暂时空悬！
“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袁氏部曲，也不是吴氏家兵，更不是什么白马义从！”
袁衍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地中回荡。
“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的兵！”
“接下来的行军与操练中，我会亲自观察你们每一个人！勇猛者，聪慧者，忠诚者，皆可为什长、为队率！能力，是唯一的标准！”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原本那些因派系被打散而心生怨怼的人，眼中瞬间燃起了火焰！
尤其是那些原白马义从，他们最是骄傲，也最是自负，袁衍这种只看能力的选拔方式，瞬间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与其在旧日荣光中自怨自艾，不如凭真本事，在这位杀伐果断的新主君手下，挣一个光明前程！
所有的小团体，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所有人的心，也被一根名为“希望”的绳索，重新串联起来！
眼看军心己定，袁衍对吴懿使了个眼色。
吴懿心领神会，立刻命人抬来了那几箱沉甸甸的财物。
“哐当！”
箱盖被打开，金灿灿的五铢钱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所有士卒的呼吸，都在瞬间变得粗重！
“从今日起，立军饷！”
袁衍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魔鬼的诱惑。
“凡为我部曲者，伍长月饷五百钱，什长千钱，普通士卒三百钱！顿顿有肉！”
“此战缴获，除战马兵甲外，所有金银，战后全部论功劳分发！”
“将来，若我袁衍能立下基业，所有追随我之人，论功行赏，皆可分得田产，庇荫子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