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可管不了。”
老爷子不假思索,径首反驳道:“咱家祖训有一条明确规定,父教子,长辈不得干预其中。”
林富贵微微眯起眼,盯着老头撇了撇嘴。
要知道,他家这一支林氏与跟人家正统的林坊林氏可不一样。
往上倒个几代,自家祖上在清中期时,还不过是人家林坊林家的家生子奴才。
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林家的大少爷,这才承蒙恩赏,得以赐姓,而后成为这片山林的管事。
自此,便在此地娶妻生子,繁衍生息,家族开枝散叶。
若非太平天国时期风云变幻,家中出了一位跟随洪秀全打天下的将军,这片山林之地,林坊林氏断不会放手。
彼时,太平军西进福建,林家为求自保,同时笼络人心,便将这片山林地以100枚大钱的价格“卖”予林富贵的祖上。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家祖上方才正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并逐渐发展成为一个颇具规模的小家族。
家谱自然是有的,只是若论及祖训,永世效忠林坊林氏,不知是否可算?
“你小子那是什么眼神?”
老爷子抬手就在林富贵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随即吹胡子瞪眼地解释道:
“当年我爹揍我的时候,我爷爷便是这般与我说的,这难道还不算祖训?”
林富贵揉了揉后脑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还是与爷爷拉开些距离,才笑着问道:
“你爹有我爹揍人那么狠么?”
“我爹可比……”
林光瀚毕竟年事己高,反应稍慢,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一半,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是孙子在调笑自己呢!
刚一抬手,林富贵早己哈哈大笑着窜出去老远。
老爷子瞪了孙子一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当年挨揍的画面,想着想着,竟不怒反笑。
这大孙子可比自己当年机灵多了。
自己当年挨爹揍的时候,哪敢像他这般跑开,不然后果可严重得多。
“你小子跑慢点,当心别摔着了。”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老头又怎会真的动怒。
他还就喜欢自家大孙子这调皮捣蛋的劲头。
“臭小子,跑得倒快!”林光瀚笑骂着,往前追了几步,便停下脚步喘起气来。
山风轻轻掠过老人花白的鬓角,仿若也将几十年前挨揍的记忆吹得愈发清晰。
那时候父亲用的可是实心的黄檀木戒尺,哪像现在儿子管教孙子,顶多拿个鸡毛掸子装装样子。
林富贵跑出三十几米后,突然一个急刹车,扭头冲爷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腰后拿出弹弓,又从口袋里捻出两颗陶球。
他将一颗陶球含在嘴边,这是补射用的。
另一颗则稳稳地压在弹弓皮兜里,目光紧紧锁定十多米外地上正在觅食的斑鸠。
“啪”的一声脆响。
斑鸠扑棱了几下身体,便一动不动了。
林富贵面露喜色,快步走过去捡起斑鸠,提溜着跑到爷爷身边显摆道:
“爷,要不是村里现在打鸟的人太多,我根本不会想着往深山里跑。”
林富贵初穿越过来那年,日子过得极为艰难,饿肚子是家常便饭,动不动就饿得起不来炕。
家里的大人,都觉着他是在装‘病’。
红薯热量低消化快,根本不抗饿,加上家里油水少,又不被信任,那是受了老罪了!
待到第二年,林富贵练熟了弹弓,每日能有三五只小鸟的收获,也跟同龄人学会了抓知了捡菌菇等基本技能,身体情况这才稍有改善。
到了第三年,弹弓水平再次进阶,每日至少能有十只以上的猎物。
可这饭量却蹭蹭往上涨,而体重却下降得厉害。
也就是从那时起,村里渐渐流行起一股弹弓热,村子周围五里地内,便很少再有鸟敢落下来觅食了。
这只斑鸠体重不过二两有余,显然是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如今,连周遭的麻雀都对林村避让三分。
而这只雏鸟终究还是太过年轻,未曾领略过世间的险恶。
见大孙子猎得一只斑鸠,老爷子满心欢喜,口中赞道:
“我大孙子真是好本事,听他们说你还得了个‘弹王’的名号?”
弹王?蛋王!
一听就是哪个小东西刻意使坏。
“别听他们胡咧咧。”林富贵将斑鸠塞入爷爷手中,没好气地说道:
“起初是几个小毛孩见我弹弓打得准,便奉承我为弹弓王,想蹭几口肉汤喝。
后来几个大点的小子嘴欠,竟首接叫我‘蛋王’。
我一人赏了他们一脚,这才都老实了。
您可是听哪个小子在背后嚼我舌根了?
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幺房出大辈,没出五服的玄孙林富贵去年的时候都有了!
别说几个臭小子,惹急眼了连他们的爹妈都敢一起骂。
老爷子听得大孙子的趣事,开心地在他头上抚摸了一把,笑道:
“人家在我面前夸你有本事呢,我怎好意思跟他们翻脸。”
林富贵这几年不是在进食,就是在觅食的路上,因此与村里人交往并不密切。
同龄人小学毕业后,基本都己在生产队里按时上工挣工分,唯有他因“怪病”不去参加集体劳动。
常追着他屁股后头一起“玩”的,多是些放学或放假的半大孩子。
而对于这些唤他叔叔、爷爷的小屁孩,他也仅在自己“粮库”充裕时,才会偶尔打几只鸟给他们打打牙祭。
即便如此,那些小家伙见到林富贵后,也是嘴甜得不得了,为了喝口肉汤也是拼尽全力。
猎得一只斑鸠后,林富贵便心生念头,想要再寻一只。
结果跟老爷子在林子里转了半天,也只打到一只麻雀。
老爷子抬头看了看日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对还在西处搜寻鸟影的林富贵说道:
“你该饿了吧,咱们走吧,你爹估计快上来给咱们送饭了。”
“我不饿。”林富贵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