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银镯情缘
深秋的风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掠过杭州城时,陈屿蹲在绸缎庄后院的墙角,数着手中被汗水浸湿的铜板。月光透过晾衣绳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粗布短打肩头磨出的补丁,在夜色里泛着灰白。三天前,他看见苏晚盯着银楼橱窗里的镯子出神,眼波流转间,映着镯上缠绕的并蒂莲纹。
"陈兄弟,该搬货了。"赵家伙计的吆喝声惊得他慌忙把钱塞进怀里。搬运绸缎时,他听见赵家少爷与掌柜闲谈:"苏小姐的生辰快到了,把那对翡翠镯子包好。"陈屿攥紧麻绳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再过七日,就是苏晚十六岁生辰。
深夜的茶寮飘着陈父留下的旧茶味。陈屿就着油灯,用茶刀在木板上反复测量苏晚手腕的尺寸。记忆里她纤细的手腕曾被戒尺打红,他心疼地替她吹过;也曾在捕萤时,轻轻环住过他的胳膊。木板上刻满深浅不一的痕迹,最终定格在三寸二分。
当陈屿攥着攒了三个月的铜板走进银楼时,正午的阳光正晒得人发昏。柜台后的银匠瞟了眼他寒酸的装束,漫不经心地推出个木盘:"这些钱,只够买支最细的。"陈屿的目光却被角落的银镯吸引——镯身刻着细密的荷叶纹,内圈还能隐约看见"长相伴"三个字。
"我要这个。"他把铜板重重拍在柜上。银匠嗤笑一声:"这是老货,尺寸小得很,怕是..."话音未落,陈屿己抓起镯子往外跑。秋风卷起他的衣角,镯子里的刻字硌着掌心,竟比龙井新茶还要滚烫。
生辰那日的苏晚身着月白襦裙,鬓边茉莉开得正好。她望着镜中自己,想起林姨今早偷偷塞给她的锦囊,里面是块带着体温的双鱼玉佩。敲门声响起时,她慌忙把玉佩藏进衣襟,却见陈屿局促地站在门口,背后藏着个油纸包。
"生辰...生辰快乐。"陈屿的声音比炒焦的茶还干涩。他展开油纸,银镯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苏晚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却在陈屿替她戴镯时愣住——镯子卡在手腕上方,无论如何都套不进去。
空气突然凝固。陈屿的耳尖涨得通红,喉结动了动:"我...我量错了尺寸。"他想起在银楼里,那银匠不怀好意的眼神,指甲又深深掐进掌心。苏晚望着他慌乱的模样,突然笑出声来,伸手轻轻触碰他掌心的伤口:"傻瓜,戴着不合适,挂在腰间当坠子也好。"
可陈屿固执地不肯放弃。接下来的夜里,他躲在柴房,用茶钳小心地加热银镯,试图将它撑大。火星溅在粗布上,烧出一个个小洞,他却浑然不觉。当晨光爬上窗棂时,镯身的荷叶纹己有些变形,可尺寸依旧差了分毫。
"别折腾了。"苏晚夺过变形的银镯,眼泪突然掉在他手背上,"你手上的烫伤,比镯子重要千倍万倍。"她将镯子系在陈屿腰间,红绳与他褪色的粗布短打形成鲜明对比,"这样,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半月后的庙会,苏晚在人群中一眼望见赵家少爷手腕上的翡翠镯。那些圆润的翠色在阳光下流转,却不及陈屿腰间晃动的银镯,能让她心跳漏半拍。当赵家少爷举着糖画来搭讪时,她扬起下巴,故意晃动陈屿送的香囊:"我己有了更珍贵的东西。"
寒冬来临时,陈屿在茶园发现了冻伤的茶树苗。他想起苏晚说过"每片茶叶都该被珍惜",便脱下棉袄裹住树苗,自己只穿着单衣在寒风中守护。深夜,苏晚偷偷送来热姜汤,看见他腰间冻得发僵的银镯,突然解下自己的披风,将两人紧紧裹在一起。
多年后,当苏晚在苏家老宅的暗格里,发现与陈屿银镯内圈如出一辙的"长相伴"刻字时,那些年少时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变形的银镯、烫伤的掌心、庙会里的守护,都化作心口最柔软的疼。她轻轻抚摸着镯子,终于明白,有些情缘就像这尺寸不合的银镯,虽不完美,却是岁月里最真挚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