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醒来时,窗外的槐树己抽出新芽。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后背的伤口却传来撕裂般的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守在床边的亲兵连忙按住他:“统领,殿下吩咐了,您得躺满七日才能下床。”
“殿下呢?” 张武的声音沙哑,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在练兵场呢。” 亲兵递过一碗药汤,“蓝将军也在,正教骑兵练‘凿穿阵’呢。”
张武接过药碗,看着里面黑乎乎的药汁,忽然想起张家口的那一刀 —— 若不是殿下及时扶住他,怕是早己成了刀下鬼。他咕咚喝下药,抹了把嘴:“拿我的甲胄来,老子要去看操练。”
练兵场上,李闲正策马示范枪法。银枪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残影,枪尖挑落的草屑溅在马靴上。蓝玉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根马鞭,时不时喊一声:“腰再沉些!蒙古人的马比咱们的矮,得往下扎枪!”
“殿下!” 张武拄着拐杖走来,铠甲没穿好,松松垮垮挂在肩上。
李闲勒住马,翻身跳下:“不在房里躺着,跑这来干嘛?”
“看他们练得不行。” 张武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 —— 那是张家口激战中被刀背砸的,“这‘凿穿阵’得留预备队,不然冲进去容易被围。”
蓝玉哈哈大笑:“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我年轻时就吃过这亏,被元兵围在山谷里,差点没出来。” 他扔给张武个水囊,“伤好后,你带预备队。”
张武眼睛一亮,忘了伤痛,凑过去看沙盘上的阵型图。李闲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对蓝玉道:“让赵二柱给张武造副轻甲,护住后背。”
“还是你疼手下。” 蓝玉拍他的肩,忽然压低声音,“南京的信使刚到,说陛下把朱棡圈禁在凤阳皇陵,晋王府的家产抄没了一半,赏了北平不少粮草。”
李闲点头,心里却没什么波澜。他知道,朱元璋此举既是奖赏,也是警告 —— 赏他平定朱棡之功,警他不可恃功自傲。
“还有件事。” 蓝玉的神色凝重起来,“探马说,阿鲁台联合了翁牛特、巴林几个部落,凑了两万骑兵,在克鲁伦河对岸扎营,看样子是想报上次的仇。”
李闲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漠北的河流:“他们缺粮。去年冬天雪大,牲畜冻死了不少,开春肯定要抢。”
“那正好,咱们在漠南设伏,打他个措手不及。” 蓝玉摩拳擦掌,“我让人查了,翁牛特部落的首领是阿鲁台的女婿,贪财得很,或许能策反。”
李闲摇头:“策反风险太大。不如诱敌深入,把他们引到军都山,用连弩和土雷招呼。” 他想起赵二柱新造的 “飞天雷”—— 用麻绳捆着二十个土雷,能借弩机射到百丈外,威力堪比小型火炮。
两人正商议着,徐妙云带着账册走来,裙角沾着些泥土:“殿下,军都山的矿工们说,想把家眷接到矿洞附近住,方便照应。”
“准了。” 李闲接过账册,见上面记着 “新垦良田八千亩,春耕秧苗成活率九成”,不由笑道,“周大人把北平治理得越来越好了。”
“是百姓肯出力。” 徐妙云的脸颊微红,“他们说,今年秋收后,要给殿下立生祠。”
“立什么生祠。” 李闲摆手,“把祠堂的钱省下来,修座学堂,让孩子们读书。”
蓝玉在一旁打趣:“再过些日子,该给你们办婚事了吧?陛下的旨意早下来了,就等你回南京完婚。”
徐妙云的脸瞬间红透,低头盯着鞋尖。李闲轻咳一声:“北伐事了再说。”
蓝玉刚要再说,周用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张羊皮地图:“殿下,蒙古人动了!翁牛特部落的骑兵己经过了漠南,往云州方向去了!”
云州是北平的粮仓,若被攻破,今年的收成就完了。李闲立刻道:“张武,带五百骑兵去云州协防,多带连弩和飞天雷。”
“是!” 张武忘了伤痛,转身就走。
蓝玉指着地图:“我带主力去克鲁伦河牵制阿鲁台,你坐镇北平,防止他们声东击西。”
“小心些。” 李闲道,“阿鲁台狡猾得很。”
蓝玉拍马而去,扬起的烟尘里,李闲看到他鬓角的白发 —— 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将,依旧像年轻时一样悍勇。
徐妙云递来整理好的军需清单:“粮草、伤药、箭矢都备齐了,随叫随到。” 她忽然握住李闲的手,掌心微凉,“万事小心。”
李闲反手握紧她的手,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等我回来。”
云州城外的高粱地刚抽出绿苗,张武带着骑兵埋伏在田埂后。翁牛特的骑兵果然来了,约有三千人,马蹄踏过青苗,留下一片片狼藉。首领兀良哈台 —— 阿鲁台的女婿,正得意地挥舞弯刀,嘴里喊着 “抢光云州的粮食”。
“放飞天雷!” 张武一声令下。
十架弩机同时发射,捆着土雷的麻绳在空中划过弧线,精准地落在蒙古骑兵中间。轰然巨响后,土雷炸开的铁砂如暴雨般飞溅,骑兵们惨叫着坠马,阵型瞬间大乱。
“冲锋!” 张武挥舞长刀冲出埋伏,五百骑兵如利刃般插入敌阵。他的后背虽疼,却拼得格外勇猛 —— 他知道,这片青苗是北平百姓的命根子,绝不能被糟蹋。
兀良哈台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就逃。张武哪里肯放,紧追不舍,一刀劈断他的马腿。兀良哈台摔在地上,被赶来的亲兵捆了个结实。
打扫战场时,张武从兀良哈台的怀里搜出封信,竟是阿鲁台写的:“云州乃北平命脉,夺之可断朱棣后路,届时与我夹击北平。”
“想得美。” 张武将信收好,让人把俘虏押回北平,自己则带着骑兵在云州周边巡逻,防止蒙古人反扑。
此时的北平,李闲正和徐妙云查看新学堂的地基。工匠们正在夯土,孩子们围着看热闹,手里拿着徐妙云派人发的麦芽糖。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问:“燕王殿下,您会像赶走晋王爷那样,赶走蒙古人吗?”
李闲蹲下身,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蛋:“会。不仅要赶走他们,还要让他们再也不敢来。”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递给他块快融化的麦芽糖:“这个给你吃,甜甜的,打仗就不苦了。”
李闲接过麦芽糖,心里暖烘烘的。徐妙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他们守护的不仅是土地,更是这些孩子眼中的光。
傍晚时分,蓝玉派人送来捷报:阿鲁台的主力被牵制在克鲁伦河,斩杀两千余人,缴获战马五百匹。李闲刚松口气,就见探马浑身是血地冲进城门:“殿下!不好了!巴林部落的骑兵绕过云州,往军都山铁矿去了!”
军都山是兵器坊的命脉,若被攻占,北平的兵器供应就断了。李闲立刻召集侍卫:“备马,去军都山!”
徐妙云拦住他:“我跟你一起去。赵师傅说,矿洞里有暗道,能出奇制胜。”
军都山的矿洞深处,赵二柱带着矿工们用铁钎顶住石门。巴林骑兵的撞门声震得洞顶掉渣,为首的首领大喊:“交出铁矿,饶你们不死!”
“想得美!” 赵二柱抹了把汗,“咱们的连弩可不是吃素的!”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熟悉的呐喊声 —— 是李闲带着骑兵到了!赵二柱精神大振,大喊:“从暗道出去,抄他们后路!”
矿工们熟悉地形,很快从暗道绕到巴林骑兵背后。李闲从正面强攻,徐妙云指挥矿工用石块砸向骑兵,前后夹击之下,蒙古人溃不成军。首领刚想逃跑,就被赵二柱扔出的铁砧砸中,脑浆迸裂。
激战过后,李闲看着矿洞外的尸体,忽然注意到他们的箭囊里装着明军样式的箭矢 —— 箭杆上刻着 “晋王府” 的印记。
“是朱棡以前私藏的兵器。” 徐妙云沉声道,“阿鲁台肯定是从晋王府的旧部手里买的。”
李闲握紧拳头。朱棡虽倒,他埋下的隐患仍在。看来,清理北方官场的事,刻不容缓。
回到北平城时,天己破晓。徐妙云的裙角被划破,脸上沾着泥灰,却笑得格外明亮:“咱们赢了。”
李闲点头,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草原上的狼不会轻易退缩。但只要北平的百姓还在,将士们还在,他就有底气继续战斗下去。
几日后,南京的圣旨送到北平:“燕王朱棣镇守北疆有功,晋爵‘镇北亲王’,许其在北平开府建牙,节制北方西省军务。徐氏妙云贤良淑德,册封为燕王妃,择吉日完婚。”
城楼上的士兵听到圣旨,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李闲接过圣旨,忽然对徐妙云笑道:“看来,得抽时间办婚事了。”
徐妙云的脸颊绯红,望着远处的草原,轻声道:“等打完这一仗,咱们在北平的城楼上办婚礼吧。让百姓们都来观礼,让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北平有咱们守着,谁也抢不走。”
李闲握紧她的手,望向漠北的方向。那里,阿鲁台的残部正在集结,新的风暴正在酝酿。但他不怕,因为他身边有并肩作战的兄弟,有聪慧坚韧的爱人,有千千万万守护家园的百姓。
北平的春天,来得虽晚,却格外明媚。城墙上的弩机闪着冷光,田野里的青苗随风摇曳,兵器坊的铁锤声与学堂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生生不息的战歌。
属于燕王朱棣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