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数学课弥漫着考前的焦虑，王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公式，粉笔灰簌簌往下掉。永琪盯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昨晚光顾着纠结“要不要把头发染回黑色”，压根忘了写数学作业。
“最后一排，把练习册传上来。”王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后排，“贺野，永琪，你们俩的呢？”
永琪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抠着桌沿。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又聚了过来，比上周的探究更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开学第一周就不交作业，还是那个被传“长得好看但可能成绩差”的转学生。
贺野却像没事人似的，慢悠悠地从桌肚里摸出练习册递上去，顺便用胳膊肘碰了碰永琪：“你的呢？”
“我……”永琪的脸瞬间发烫，声音细若蚊蚋，“忘了写。”
“忘了？”王老师皱起眉，走过来敲了敲永琪的桌子，“开学第一周就忘作业？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像针一样扎在永琪心上。他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桌子底下，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社恐发作时，连承认错误都觉得难如登天。
“老师，她写了，落家里了。”
贺野突然开口，他靠在椅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笃定，“昨天放学还跟我对答案来着，可能收拾书包时漏了。”
王老师愣了愣，看了看贺野，又看了看把头埋得更低的永琪，最终没再追究：“那下周一带过来，下不为例。”
等王老师走回讲台，永琪才敢偷偷抬眼，瞪着贺野：“你干嘛帮我撒谎？”
“不然看你站办公室哭？”贺野转着笔，嘴角勾着点痞笑，“初中忘写作业被老师训，你不也这德行？”
永琪被戳中痛处，脸更红了。他确实怕老师，尤其是被单独叫去办公室时，总觉得像被审判似的。初中有次忘带试卷，还是贺野把自己的试卷塞给他，说“我再做一份”，结果被老师发现，两人一起站了半节课。
“谢了。”永琪低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贺野挑眉，没接话，却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把自己的练习册推了过来：“赶紧抄，下课前抄完，省得你晚上又睡不着。”
练习册上的字迹还是那么潦草，却比初中时工整了些。永琪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公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忘写作业，却要靠贺野帮忙掩饰，甚至还要抄他的答案。
可指尖碰到纸页时，又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午休时，永琪去小卖部买了两袋贺野爱吃的辣条，放在他桌上。对方挑眉：“贿赂我？”
“不然呢？”永琪别过脸，假装看窗外，“谢你早上帮我。”
贺野低笑一声，撕开辣条包装袋，递了一根到永琪嘴边：“尝尝？”
辣椒的刺鼻味扑面而来，永琪下意识地躲开：“不要，太辣。”
“胆小鬼。”贺野自己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初中抢你辣条时，你吃得比谁都欢。”
永琪的脸又红了。那时他是男生，吃辣吃得面不改色，现在闻到辣味都觉得呛。身体的变化像条无形的界线，把“以前的永琪”和“现在的永琪”分得清清楚楚。
正说着，一个扎双马尾的女生端着餐盘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贺野，永琪，介意拼个桌吗？”
是苏小棠，班里的学霸，总爱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据说知道很多校园八卦。永琪记得她上周体育课就在不远处观察自己，当时还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贺野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苏小棠放下餐盘，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笑了：“永琪，你头发真好看，天生的吗？”
永琪的喉咙又发紧了，刚想低头，贺野就抢先开口：“染的，她想装酷。”
“哦？”苏小棠挑眉，显然不信，却没再追问，转而聊起了别的，“听说下周要月考，你们复习得怎么样？贺野，你数学好，能不能给我讲讲上周那道函数题？”
贺野皱了皱眉，刚想拒绝，苏小棠己经把练习册推到他面前，目光却瞟向永琪，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其实我更想问永琪，不过看她好像不太爱说话。”
永琪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她早就看出来自己怕生。
“她数学差得很。”贺野拿起笔，在练习册上划了两下，语气不耐烦，却还是讲了起来，“这道题要先求导……”
苏小棠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目光却时不时往永琪这边瞟。永琪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听着贺野的讲解——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耐心，和初中时抢他泡面的样子判若两人。
突然，苏小棠笑着打断：“贺野，你讲题时能不能别总往永琪那边看？我都被你带偏了。”
贺野的笔顿了顿，耳尖有点红，却嘴硬：“我看她有没有走神，免得等下又要抄我作业。”
永琪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抓起书包就站起来：“我吃饱了，先回教室。”
没等两人反应，她就快步跑出了食堂，心脏跳得像要炸开。贺野偷看她？怎么可能？肯定是苏小棠看错了。
可想起刚才贺野讲题时的眼神，确实好像……有点频繁地往自己这边瞟。
回到教室，永琪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操场的青草味，她却觉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跑什么？”
贺野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吓了永琪一跳。他抬起头，看见对方手里拿着她忘在食堂的水杯，正弯腰看着她，眼底带着点笑意：“苏小棠跟你开玩笑呢，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永琪别过脸，抢过水杯抱在怀里，“热的。”
贺野低笑一声，没戳穿她。他在永琪旁边坐下，从书包里摸出本漫画，摊在桌上翻看——是永琪初中没看完的那本，第37页上还有贺野画的乌龟涂鸦。
“你怎么还带着这个？”永琪惊讶地问。
“上次去你家找你打游戏，看见扔在沙发上，就顺手带来了。”贺野翻着页，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看到一半吗？”
永琪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早就忘了这本漫画，贺野却记得，还特意带来给她。
两人没再说话，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翻书的沙沙声。永琪偷偷瞟向贺野，他正低头看着漫画，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睫毛很长，不像平时那么痞气。
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下午的自习课，永琪终于把数学作业抄完了。她把练习册推给贺野：“谢了。”
贺野没接，只是指了指最后一道附加题：“这道题你做错了，辅助线应该往这边画。”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线，笔尖偶尔碰到永琪的手背，烫得她下意识缩了缩。少年的呼吸轻轻喷在耳边，带着淡淡的辣条味，却奇异地不让人讨厌。
“看懂了？”贺野抬头，鼻尖差点碰到永琪的额头。
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得能看清贺野眼底的自己——白发蓝瞳，一脸惊慌，像只被抓住的小动物。
永琪猛地往后躲，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她的脸瞬间红透，抓起练习册就埋进了桌肚，心脏跳得快得像要蹦出来。
贺野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低头继续翻看漫画，只是翻页的速度慢了些。
放学时，永琪又想提前溜走，却被贺野拉住了胳膊。
“等我。”他指了指黑板上的值日表，“今天轮到我们俩值日。”
永琪这才注意到黑板右下角的名字，她的名字和贺野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用白色粉笔写的，格外显眼。
“我不想值日。”永琪皱着眉，值日意味着要和同学打交道，还要留下来等所有人走光，想想就觉得难受。
“不想也得做。”贺野拿起扫帚，扔给她一把，“快点，扫完我请你喝可乐。”
永琪接过扫帚，不情不愿地开始扫地。贺野在擦黑板，动作麻利，背影在夕阳里被拉得很长。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扬起细小的灰尘，在光束里跳舞。
扫到贺野座位旁边时，永琪的扫帚碰到了桌腿，掉出来一张纸条。她捡起来，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穿着裙子，顶着一头白毛，旁边写着：“怂包永琪，今天又脸红了三次。”
是贺野的字迹。
永琪的脸又红了，刚想把纸条揉掉，却听见贺野的声音：“不准扔，那是我的战利品。”
她抬头，看见贺野正靠在讲台上，抱着胳膊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比夕阳还亮。
也许，高中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永琪想。至少，有个人会帮她掩饰忘写的作业，会记得她没看完的漫画，会在她脸红时，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小孩。
而操场角落的那棵许愿树，又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红绸带飘得更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