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青玄仙洲的钟声缓缓回荡，悠远空灵。
院子里的竹影在月光下斑驳，风吹得枝叶摇晃，发出轻轻的簌簌声。
屋内却安静到几乎没有声音。
沈归抚裹在被褥里，身子蜷得很小。
她己经一整天没有真正睡着了。
眼皮很重，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脑子里像被利刃搅动，痛到发麻。
血液在灵契的符纹里流动，每一下心跳都像针扎。
符文微微亮着血红色的光，仿佛寄生的毒虫在血肉里游走。
她咬着牙，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别让它发作。
忍住。
她死死按住小腹，指尖在衣料上扣出痕迹，身体微微发抖。
可那东西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越是压抑，越是兴奋。
血液涌动，灵力失控，符文突然猛地一缩——
沈归抚眼前一黑，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哼，猛地倒在枕上。
剧痛瞬间撕开她的识海。
耳边响起了一声冷笑。
“啧。”
声音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沙哑，低沉，带着一点残酷的笑意。
“就这点骨气？”
沈归抚呼吸一滞，眼睛猛地睁大。
可入目的是一片昏暗的血雾。
她己经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意识被拖进血契符文的世界。
这是血色的深渊，雾气缭绕，无数符文像锁链一样交错，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而那男人，正半倚在锁链交织的血座上，黑发披散，衣衫破碎，肩头的血迹像是新裂开的伤口。
裴诀。
沈归抚全身一颤。
他抬起眼皮，血红的瞳孔落在她身上，缓缓勾起嘴角。
“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和嘲讽，低沉又冷冽。
沈归抚死死咬住下唇，想转身逃，却根本动不了。
血契的符文缠住了她的脚腕、手腕，像无数条冷冰冰的蛇，拖着她一步步逼近他。
“别跑啊。”
裴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
“我们可是绑在一块的。”
她胸口起伏，眼底全是惊惧和厌恶。
“放开我。”
“放开？”
裴诀笑了，嗓音极低，听不出是真笑还是冷笑。
“沈归抚，你知不知道，你的血里己经有了我的咒印。”
“不是要杀我？”
他缓缓撑起身，半步半步走下血座，黑雾缭绕着他散开，像一头苏醒的野兽。
“来啊，杀一次试试。”
沈归抚眼眶通红，指尖在符文里用力到流血，声音颤抖却尖锐：
“你是魔头。”
“是啊。”
裴诀走到她面前，血红瞳孔死死盯着她。
他抬手，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动作慢得几乎温柔。
可血雾从他指尖渗出来，像毒液一样在她皮肤上蜿蜒，烧得她痛得发颤。
“魔头。”
他低声重复，嘴角微微上扬。
“那你呢，小圣女？”
沈归抚死死盯着他，眼中血丝暴涨，胸口剧烈起伏。
裴诀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血纹，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乖巧。”
他像是赞美，却说得极冷。
“温顺。”
“肯死。”
“可惜啊…”
他声音极轻，却带着残酷的嘲讽。
“就是太听话了。”
沈归抚全身发抖，眼泪涌上来，却死死忍住。
她声音破碎：“滚开……”
裴诀歪头看她，血红的眼底像是燃着火。
“滚？”
“我就在你血里，你让我滚哪儿去？”
符文在他们之间缠绕得更紧，几乎要融进血肉。
他俯身，声音贴在她耳边，极轻，极低，带着嗜血的笑意：
“听话。等下一次，你还是会乖乖喊我的名字。”
沈归抚瞳孔猛地收缩，发出一声几乎是悲怆的尖叫。
周围的血雾剧烈翻涌，符文断裂的光芒一闪而逝。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喘得像是要窒息。
冷汗把整张衣襟都打湿了。
夜风灌进来，冻得她全身冰凉。
她手指死死扣住被褥，指甲几乎断裂，唇色苍白。
而那符文，在她手腕上缓缓亮起一点红光，像是某个阴冷的意志在血肉里蠕动，低声笑着。
沈归抚拼命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泪水终于从眼角滑下。
她颤抖着，眼中冷光一闪而逝。
“……裴诀。”
沈归抚捂着嘴，剧烈地喘息。
冷汗浸透了里衣，发丝贴在脸颊上。
她手腕上的符文还在微微发烫，红光隐隐，却像极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月光从窗缝里落进来，映得她脸色惨白，像是冰上雕成的瓷人。
她慢慢松开咬破的唇瓣，腥甜的血味涌进口中，逼着她冷静。
屋里很安静，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外头的竹影随着风摇曳，发出簌簌声响，像是有人在轻声私语。
魔头。
血契。
圣器。
那些词像锋利的刀子在脑子里刮来刮去，把她所有的安稳感都剖开。
她眼睛酸得发胀，眼眶通红，终于抬手狠狠抹去泪水。
灵契的符文在皮下蠕动，提醒她：他在。
沈归抚颤抖着把手藏进袖里。
外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归抚？”
是顾临川的声音。
她下意识抬头，眼里的光像是被灭掉了，只剩下湿漉漉的黑。
门吱呀一声开了，顾临川走进来，月色打在他白色的道袍上，带着薄薄的冷意。
他看见她狼狈的样子，眉心瞬间皱起。
“怎么哭了？”
沈归抚死死抿住嘴，没有回答。
顾临川长叹一声，走过去在床沿坐下，伸手去碰她的头发。
她微微一颤，却没有躲。
顾临川的手掌很暖，轻轻拢着她的头发，声音低下来，像在哄小孩。
“别怕，没事了。”
“魔道退了，封魔大典也推迟了，宗门里都会护着你。”
沈归抚咬住下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
顾临川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柔软，也带着深深的无奈。
“归抚，你明白的。”
“青玄仙洲这么多人，都要靠你来稳住封印。”
“你的灵根，你的心性，都是最合适的。”
他的声音很轻，温柔得像是怕吓到她。
可那话像是一根钉子，钉进她心里。
沈归抚低着头，声音沙哑：“……我知道。”
顾临川眉眼间露出一点心疼，拇指轻轻擦掉她脸颊上还没干的泪痕。
“乖。”
“你一首都最懂事。”
沈归抚死死咬住牙关。
指尖在被褥里收紧，指甲刺破了掌心，血珠沿着缝隙流下，瞬间被灵契符文吞噬。
那符文像是被喂养一样，颜色又深了一点。
她闭上眼，不想看他。
顾临川收回手，轻轻叹气，声音像是埋怨，又像是无奈。
“你若是不乖，就会有人死。”
“你若是心软，就能护住整个宗门。”
“归抚，想想你想护住的人。”
沈归抚抖得厉害，唇色一点点褪去血色。
“……是。”
她声音极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临川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替她理了理被角，像小时候那样宠溺而细心。
“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
月光洒在他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会护着你，首到最后。”
“别怕。”
他说完，轻轻阖上门。
门关上的刹那，所有的温柔都被隔绝在外。
房间里重新归于死寂。
沈归抚动了动，终于忍不住蜷缩起来，整个人缩成一个小小的团。
泪水沿着鼻尖和下巴滴落，落在枕上，迅速晕开。
她用袖子胡乱擦掉，动作狼狈而急促。
“别怕……”
她咬着牙，一声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像是诅咒，又像是祈求。
“……别怕？”
“你们要我死，还要我别怕？”
她喉咙里滚着血，几乎呕出来。
灵契符文在血液里蠕动，传来隐约的刺痛。
她盯着那道印痕，眼睛里翻涌起猩红的光。
那符文微微亮了下，像是回应，像是嘲笑。
裴诀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要乖，你不是最会听话的吗？”
沈归抚的手一点点收紧，指节发白。
她深深埋下头，肩膀轻颤，却没有再哭出声。
只有那幽暗的灯火在夜里微微摇晃，照出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和眼底越来越沉的黑色。
